第十五章 结局篇


  (一)

  许小辉把双手放在脑后,很惬意地倚靠在老板沙发上,让身体随沙发转动了半圈,冲陈天军笑笑:“老陈呀,鲁兵可不是留队转志愿兵的问题,分部已把一个提干的名额给了我们,虽然要求是提司务长,但我们正想办法变通。他的事儿,你就放心吧,没问题。”

  “那好呀,这简直太好了!部队的确需要这样的多面手,能文能武,做什么事儿都呱呱叫。”陈天军很开心地笑了,不失时机地又为鲁兵美言了一番。

  “嗯,这孩子真不错,是你老陈一手培养出来的苗子呀!”许小辉从抽桌面上摸起烟来,扔给陈天军一支,“虽然现在不在你手下了,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陈是功不可没呀,呵呵。”

  陈天军上前为许小辉点上烟:“看主任说哪里的话呀,鲁兵是我的兵,更是您的兵,呵呵,没有仓库领导的栽培,我关心有什么用呀?”

  许小辉听了这番话,感觉非常受用,娴熟地吐了个烟圈:“呵呵,这孩子也努力,不然,一共才四个名额,分部十几家单位,打破头也不一定能争得到呢。”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陈天军问。

  “应该没有。赵政委打电话对我说,分部党委开会研究定下来的,还能有什么变化?政治处已经在为他准备上报材料了!”

  “这太好了!”陈天军一拍大腿,“刚才我到保管队检查,还看到鲁兵在倒库,别人两人抬一个箱子,他一个人扛一个,真能吃苦。”

  “鲁兵要换个岗位了,准备让他到警勤分队先代理排长,学学带兵经验,命令下来后再说。”

  “唉,看来我是多操心喽!”陈天军边说边站起身来,“鲁兵小子遇到明君了,呵呵。”

  “哎,老陈,你说这话可就不够意思了,你是说我不民主,独断专行?”

  “哪里,哪里。”陈天军连忙辩解,“是领导英明,领导英明!呵呵。”

  鲁兵赶到司务处的时候,晁亮正坐在桌前做账。看到鲁兵心事重重地进来,晁亮把账本一合,问道:“怎么了?哥们?气色有点不对嘛!”

  “哎!”鲁兵往晁亮对面一坐,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和谁怄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

  “女朋友要来队!”鲁兵摇了摇头。

  “来队怕什么?我来帮忙安排吃住,你烦什么?我正想见见嫂子呢!”晁亮说。

  “你饶了我吧,兄弟。”鲁兵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大致说给晁亮听了,“现在,她要来部队和我商量结婚的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你一直躲躲闪闪地,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呀!”晁亮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还真是棘手的事呢。”

  “是呀,我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办。”鲁兵有点儿无奈地说道,“真要是分手,还不知部队和家里的人怎么看我,难呀!”

  “既然这样,那逃避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要挑明,迟断不如早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呀,我也知道不是办法,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干脆,和刘佳挑明,让她先提出分手,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晁亮分析道。

  “说了,可是她说,她爱我……”晕!

  “呵呵,到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被人追着爱,哈哈哈……”晁亮禁不住乐起来,“这事儿,还真有点意思!”

  “还笑,幸灾乐祸!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吗?”鲁兵哭笑不得。

  “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这样,一个字:歇!”

  “怕部队领导知道了不好。”

  “嗯,这倒是真的,力求不要让她来队,有什么事儿在老家解决。”

  “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鲁兵说,“是福是不祸,是祸也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晁亮把桌子一拍:“这事儿,还真少见!不过,是要慎重,你现在是关键时期,退伍工作就要开始了,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尽量往后推一推。”

  “嗯。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听说今年有一个司务长提干名额,仓库准备报你了,如果是真的,你千万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怎么会呀?”鲁兵说,“你别开玩笑了,就是真有名额,你是司务长,提你也不会提我呀,你不要多心。”

  “不是我多心,真的。”晁亮真诚地说道,“其实,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为你高兴,上面戴着帽下来的,要不是你,我们单位也争不到这个名额的。”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鲁兵兴奋地站起来,“消息可靠?”

  “小道消息。”晁亮一乐,“不过,有时小道消息比官方消息还要准确。”

  “好!真是这样,我请你喝酒!”

  “嗬!你以为你能赖掉呀?!”

  “呵呵!”鲁兵暂时忘掉了不快。

  (二)

  周林自上次在溜冰时被纠察抓到,分部的老乡为他解围后,没事总喜欢到老乡处串门,偶尔还到老乡家里弄两盅。这天中午,周林从池塘里钓了两条扁鱼,送到老乡处,正巧碰到老乡家有客来,于是周林就留在那儿吃午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林的脸上就挂了色,说话也慷慨起来:“奶奶个熊!当初要不是被你撞上,拉了我一把,回来肯定没有我的好日子过!我和教导员孙建群的关系很僵,我他妈的就是他的眼中钉。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

  “都是一个车皮拉过来的难兄难弟,说这话就他妈的见外了,没把我当兄弟不是?!来,是兄弟就把这杯酒干了!”

  “干!”周林一扬脖,把一杯酒喝了个屁股朝上,用手一摸下巴,“爽!”

  “吃肉,这是用家乡的霉干菜烧的,我小姨子才从老家带来的。”

  “好吃,还是家乡的菜正宗。”周林夹了一块肉在嘴里嚼着,“行呀哥们,和小姨子关系不错呀,吃着碗里的,又占着锅里的,呵呵。”

  “别逗了,还真有点麻烦!”老乡叹了口气道。

  “怎么了?”周林问。

  “嗨,不说也罢,来,喝酒!”

  周林把眼一翻:“等一下,说说,有什么麻烦?”

  “唉!”老乡又叹了一口气,“男人就怕干错行,女人就怕嫁错郎呀!我这孩的姨夫在家不正干,吃喝嫖赌样样精,把一个好好的家弄得快散架了,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还天天酗酒,回家就打老婆,这不,孩他姨跑到我们这儿来了,想找点事儿做做呢!”

  “嗯,找到事做了吗?”

  “找是找到了,可住宿又是个问题,总不能和我们天天挤在一起吧?租房吧?拿那两个钱也不过只能够交租的。”老乡倒起了苦水。

  “嗯,这倒也是。”周林说,“有了,就让她先住到我的那间小平房里吧。”

  “这合适吗?”

  周林显出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来:“怎么不行?就住在我的小平房里,对外人说是我亲戚临时来队,先住下来再说。”

  “那太好了!等她晚上回来,我就送她过去。”

  “行!”

  “关键的时候还是老乡顶用呀!来,我们兄弟俩再干两杯!”

  “干!”周林早忘记了自己的酒量。

  周林在自家的席梦思上又一次“占领了阵地”,尽情地倾泻了一番,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醒来的时候,感到头还有些痛,嗓子也有些发干。伸手去摸茶杯,却触到了柔软的“山峰”。周林睁开眼睛,才发觉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周林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挺疼!周林有点懵了!

  “大哥,你醒了?你睡得真香。”那女人过来想抱周林,周林吓得一下跳起来,慌忙抓起衣服,就胡乱穿起来。

  “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周林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哟,大哥真会开玩笑,刚才还猴急猴急地,怎么,睡这一会就不认账了?”女人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鸡,虽说我那当家的不是东西,但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这,我没干什么吧?”周林一边扣风纪扣,一边问。

  “哼,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酒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事,大哥,你不用怕,我不会赖在你身上的,对谁也不会说。”

  周林用双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短发,肠子都快悔青了:真糊涂!怎么糊里糊涂上了别人的床了呢?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呀!想到这里,周林感觉脊背都湿透了。

  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林轻轻地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了看,还好,没一个人。这儿相对偏僻些,没有家属来队的时候,这儿很寂静。周林忐忑不安地走出这个家属临时来队住的小院,急急地向宿舍奔去。

  天早黑了,周林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孙建群正和几个助理员一起打牌,吵成一团,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周林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宿舍喝了杯水,才回味起“冲锋”的滋味……

  (三)

  一轮弯月斜挂在树梢上,淡弱的光线为安静的营区披上了一抹朦胧的色彩。远处,不时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过,闪亮着,钻到路旁的冬青丛中,不见了踪迹……

  周林挎着枪,警惕地看着周围,没发现什么情况,轻手轻脚地进入了他的那间小平房。

  自有了上次的“梦境”之后,周林回这儿的次数多了。当然,每次他都十分小心。在习惯成为自然之后,周林胆子惭惭大了起来。

  今晚他站第二岗,才从鲁兵手中接过岗来,就利用这个机会过来继续“温存”了。或许是压抑太久的原故,一番激情过后,周林竟搂着女人睡着了……

  分部军务科值班参谋到m仓库抽查岗哨的落实情况,在营区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一个哨兵巡逻,于是找到仓库的战备值班室。

  “你好,我是分部军务科的邓参谋,过来查一下岗哨的落实情况,可是转了半天没见一个哨兵。”军务参谋敲开值班室的门,对值班的人员说道。

  值班员翻出值班日志,拔通了孙建群家的电话。

  “喂!孙教吗?我是仓库战备值班室呀,对,现在有个情况向你通报一下,今晚的岗哨是你们分队安排的吧?现在分部军务科过来检查,没发现有人站哨嘛!你马上过来?好的,我们在值班室等你。”

  一会儿的功夫,孙建群到了:“走,一起到分队去看看。”

  分队的宿舍很安静,战士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鲁兵,醒一醒。”孙建群把鲁兵叫醒了,“你的下一岗是谁?”

  鲁兵被孙建群的手电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挡住光线说:“周林第二岗,我把他叫醒,接了岗了。”

  孙建群把手电一晃,周林的床铺的确空着。

  “这就怪了?这小子站岗站到哪儿去了?会不会去厕所了?”孙建群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不会,我在仓库转了很久了,没见到人,才过来找你们的。”军务参谋说。

  他们说话声吵醒了一名志愿兵的美梦,翻了个身嘟嚷了一声道:“最近周林常回自己的那间小平房,说不定他躲在那儿睡觉呢,这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他妈的!”孙建群狠狠地骂了一句,带着军务参谋和值班人员向周林所在的平房去了。

  周林的美梦在瞬间变成了噩耗,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原来也就是一步之遥。

  任由孙建群臭骂,一路上周林一声不吭,像一个战俘一样,跟在孙建群的身后往宿舍走。

  骂得好!骂得亲那!周林恨不得让孙建群打上自己几个耳光才舒服。

  “孙教,我错了,请帮我一把,千万不要把这事捅出去。我以前不会做人,您君子不计不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这回您放我一马,我周林从今以后随您怎么处置。”

  孙建群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周林看看快到宿舍了,快步赶上,一把拉住孙建群的胳膊:“孙教,怎么样?我给您跪下了!”

  “你起来!”孙建群一把拉住周林,“你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为了三分钟的快活,送了大好的前程,值吗?我饶你?我怎么饶你?我饶得了你上面饶得了你?现在分部都知道了,明天肯定会追查下来,看我们主任剥不了你的皮!哼!先回去睡觉,好好考虑一下,等着处分吧!”

  周林像一只落水狗,一声不响进了宿舍。

  完了,一切都完了!虽说是你情我愿,如果她死不承认,赖我强奸,我哪还有嘴说得清?还不如上次进警备司令部呢,奶奶的,这下要进军区法院了!

  唉,想我周林,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算不上有多大的进步,但也总算跳出农门了。没想到一时糊涂,竟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来。真要是进了军事法院,还不知要蹲多少年?

  罢,罢,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周林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轻轻地带上门,打的去了车站。

  第二天一早,m仓库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周林跑了!

  (四)

  许小辉“嘣”地一拍桌子,气得把电话猛地一推,碰倒了自己的茶杯,茶水洒了满桌都是。孙建群抢上前来为他收拾,被许小辉喝住了:“你该做的做不好,不该做的倒认真!你说,出了这事儿你为什么不及时汇报?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孙建群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去,叫保卫干事到我办公室来,研究一下寻找方案!我告诉你,这事可算闹大了,要是周林在外边想不开,寻了短见,哼,我们都得玩完!”

  孙建群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部队兵分几路,北上南下,开始寻找周林的下落。而就在寻找小组外出后的第三天,周林却自己回到了部队。

  也许周林不跑,问题并不会那么严重,人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在经过党委研究,上报分部批准后,周林被撤销了志愿兵资格,按五年的上士退伍回家。

  没有红花,没有锣鼓,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周林静悄悄地离开了生活了近十年的军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配吗?!我呸!周林恨不得能把自己留下来,明天送到前线去,哪怕去踏雷场!堵枪眼,去托炸药包!可惜呀,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错,错,错!

  周林事件在分部范围内进行了通报,m仓库主任政委在分部作了检查,并制定了整改措施,对部队进行了一次作风纪律整顿。周林作为反面教材,多次被政治处干事写入到材料中,成为教育部队,教育士官的“典型”,恐怕连周林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为部队做出的“杰出贡献”。

  就在周林走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鲁兵坐在宿舍正写着文章,听到外边有人叫自己,于是放下笔,走出宿舍,孙建群正站在办公室门前向他招手:“鲁兵!大门口哨兵打电话来,说你女朋友来了,现在大门口,你快去接!”

  “真的?”鲁兵惊讶地问道上。

  “呵呵,我还能骗你?是真的,快去吧,看把你激动的!”

  “哦。”鲁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想着心事。远远地,他看见刘佳衣着光鲜地站在门口,脚下放着行李包,正在那儿左顾右盼。

  鲁兵很平静地上前打了招呼:“你来了?”

  “嗯。俺来你不欢迎?”

  “没。怎么事先不与我说一声?”

  “事先也没准备来,忽然想来就来了。”

  “走吧,我先带你去招待所。”鲁兵提起地上的行李包,带刘佳去部队招待所,办理住宿手续。

  一切安排妥当,鲁兵要回保管队,却被刘佳叫住了。“别急着走,和你谈点事儿。”

  “什么事儿?”

  “我要你跟我回家结婚!”刘佳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鲁兵一愣,“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呀?”

  “对!”刘佳的语气不容置疑,鲁兵感到有点恼火。

  “暂缓一下吧,现在肯定不行。”

  “为什么?”

  “你先别问这么多了,我们再商量好吧?”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刘佳气哼哼地说道,“我早听说了,你要提干了,心眼变花花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都和你领了证了,我还能怎地?”

  “我不管,你这次就得请假跟我回家结婚!”刘佳有点蛮横地说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找你们领导!”

  “你这不是胡来吗?!”鲁兵感到谈话越来越不投机。

  “什么?我胡来?你替我想过吗?村里和我一样大的,谁没有抱上娃?村里都说你变心了,故意拖着不结婚。”

  “别听他们胡扯!”

  “我不管,我家人说了,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把事儿办了!”

  “你……”鲁兵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内心感到特别郁闷。自己的婚姻怎么在别人的操纵下,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了呢?在这桩婚姻里,没有一点情感因素,没有一点个人意志,自己是被动的,无奈的,可悲的。现在竟然遭遇逼婚!郁闷!郁闷啊!

  不,我不能!我不能欺骗自己,再也不能委曲求全了!爱情是神圣的,它不应该是令人窒息的枷锁,是捆绑在心灵的重负。现在,我要依靠组织,把这事来个彻底的了断,还我一个清白之身,自由之身!我没有理由放弃追求人生最美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鲁兵转身出门,找教导员孙建群汇报思想去了。

  (五)

  “他妈的,你最好别给我再惹事儿!”孙建群把眉头一皱,“你偷偷地领结婚证,没有经过组织审批,这事儿还好说,现在已成为既定的事实了,弄不好,会影响你的前程,我劝你慎重考虑,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想过了,虽然我也不想,但她现在非要让我回家去结婚,我怎么办呢?我也不想为组织添麻烦。”鲁兵苦恼地说道。

  “这事儿我还做不了主,我要向仓库领导汇报一下。你考虑清楚,一旦报上去,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孙建群把茶端起来又放下,“我个人的观点,是你做好刘佳的工作,让她不要在部队闹腾,你知道,部队出了周林这样的事儿,领导对这事儿太敏感了,有什么事,先缓一下再说……”

  “可是,这由不了我……”鲁兵无奈地说道。

  “好吧,既然是这样,你先回去,我来和库领导汇报一下。前提是,你要保证刘佳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很难办……”

  鲁兵答应着,低着头出去了。孙建群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抓起电话,拨到了政委的办公室,把鲁兵的情况详细地向政委作了汇报。

  其实,这会儿,刘佳已坐到政委的办公室里。

  “我都知道了!”政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看到孙建群进来,政委和善地对刘佳说道:“小刘同志,你先回招待所休息吧,这事儿,我们会为你做主!等我们了解一下情况,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感谢首长。”刘佳摸着泪出去了。

  “真没想到,鲁兵这小子会是这样的人,看来我们都被他蒙骗了!”

  “是不是他私自领结婚证的事儿?”

  “哼!这只其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没有通过部队领了证,那也是地方政府把关不紧,只要年龄够,也不算什么,没想到鲁兵现在要和人家解除关系。知道吧?他们关系不一般了!都那个了!”

  “鲁兵小子向我保证,绝对是清白的。”

  “听他小子胡说,人家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把什么事儿都向我说了,要不是到这个份上,怎么会这样?这是个道德问题。你回去对鲁兵说,他提干的事儿,还没定下来呢,别想什么糊涂心事!鲁兵的工作,你来做!分部工作组马上要来我们仓库蹲点,可不能出什么漏子。”

  “哦,好的。”孙建群从政委办公室出来,心里特别恼火,怎么保管队竟摊上这种事呀?真他妈的烦!

  鲁兵把胸脯拍得直响,向孙建群表白着自己:“我以党性和人性担保,我和她没有那档子事儿!”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好不好?!我也是真心想帮你,是为了你好!”孙建群见自己做了半天的工作,没用一点儿成效,气得差一点把茶杯摔了,“告诉你!我这是代表组织的意见!”

  “真心为了我好,那就为我开张证明,让我回去把关系解除了。”鲁兵的犟脾气也上来了。

  “证明不好开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军人!你是党员!”

  “是的,我是军人,我是党员,但我也是中国公民!”

  针对鲁兵的辩白,孙建群感到有点儿理屈词穷,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应对了。托着腮,半天没有言语。

  “你要考虑到你这样做的后果!”

  鲁兵没有回答,起身就要出去,被孙建群叫住了:“谈话还没有结束呢!你去哪儿?!”

  “上厕所!”鲁兵几乎是在吼道,“可以吧?!”

  (六)

  “关于鲁兵的问题,大家都发表一下看法吧。”政委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上,“鲁兵同志在此之前的确是不错的,也为仓库争得了一些荣誉。但是功是功,过是过,在重大的原则问题上,我们也不能护短。我们今年出现了一个周林,已经为部队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再不能出什么事端了。否则,我们仓库要想翻身,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鲁兵的事儿处理不好,刘佳想不开,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我们谁也推不掉这个责任。我的看法是,提干的事儿暂时放一下,继续做鲁兵的工作,做不通,只有让他退伍。大家看看,有什么好的建议和办法?”

  “该做的我都做了。”孙建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鲁兵就是不肯结婚。”

  “能不能让陈天军出面帮助做做工作?他对鲁兵可能更了解一些。我觉得,尽量再把工作做细一点,本着对同志负责的态度。政委,你看呢?”仓库主任许小辉和政委商量道,毕竟是自己一天天看着成长起来的战士,实在下不了手呀!

  “我也这样想过,曾让老陈找鲁兵谈了。”业务处长蒋大勇说道,“好像鲁兵铁了心一样。有人传闻,鲁兵过去曾和通信站的一个女兵关系不错,后经我们调查,完全可以排除这种可能。鲁兵在作风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一是一,二是二,我们不能无中生有。”

  “既然是没有挽回的余地,那我们也只好忍痛割爱。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影响到部队整体。像这种情况,还从没有碰到过,处理起来的确很棘手。”政委说道,“上面又在摧要提干的有关材料了,也不能拖下去了!我和主任交换了看法,不行,我们就实是求是,晁亮工作表现也不错,我们就改报晁亮提干。我看,我们现在就举手表决一下吧,同意我的看法的,请举下手!”

  几名常委和基层主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

  “我再说一遍,同意我看法的请举手!”政委率先把自己的右手举过了头顶。

  “好了,我算被你害惨了!你该满意了吧?我今年退伍!”鲁兵从孙建群办公室出来,直奔招待所,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刘佳悲凉地说道。

  “我害你?又是谁害我?!”刘佳冷冷地说道,“你为我想过吗?这么多年我容易吗?”

  鲁兵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们都不容易……”

  “哼!再不容易你是男人,你有事业,我有什么?!”

  “还谈什么事业?我几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鲁兵一声哀叹,“其实,我并不是因为提干才和你谈这事儿,我们的事儿迟早会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我们俩扯平了!我等你回家办手续,既然你看不上俺,俺也看不上你呢!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鲁兵感慨地说道,“我退伍也没有什么,当兵本来就是尽义务的,退伍也不是丢人的事儿。”

  “哼!”刘佳冷笑了一声,没有言语。鲁兵抬头看着窗外,远处那一排排水杉已红得像一幅油画,西安的树叶也快红了吧?不知为什么,鲁兵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人就是个怪物,近在咫尺的,却感觉远在天涯,两颗心永远无法靠近;远在天涯的,却感觉就在身旁,心一动,人就在了。那样的牵挂,那样的思念,多纯洁,多美好,多温馨呀!一丝温暖的感觉,忽然从鲁兵的心头拂过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鲁兵站起身来,整了整军装,手按在领花上停留了很久。他轻轻地抚摸着领花,又摸过上衣的每一颗扭扣。心里说不了有多么留恋!舍不得呀,舍不得!也许自己和军装相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想到这五年来的苦与乐,这五年来的历程,五年来的奋斗,五年的青春,在军营度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不尽百感交集,不知不觉中泪水爬上了面颊。

  (七)

  天还没有亮,晁亮就爬了起来,到炊事班查看面粉的发酵情况。这几夜他激动地难以入睡,把房间内存有的几张报纸反反复复翻了个遍,连广告都快能背下来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呵呵!天上不是还能掉下林妹妹吗?我们家的祖坟一定在冒青烟了,不然这等好事还能轮到我的头上?

  晁亮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也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儿。想到了父亲对自己的责骂,想到了中专生对自己的讥讽,想到了今后光明的前程。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晁亮!”一个人在背后猛地拍地了下他的肩膀,把晁亮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杨宗伟跟在身后。

  “你这家伙,吓死我了,从地下冒出来的?”

  “嘿嘿,看把你吓的,胆竟这么小!”杨宗伟开怀的笑声传出很远,“领导起这么早做什么去呀?”

  “到伙房看看,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回家!”杨宗伟指了指身上背着的包,“要转次车,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哦,怎么不等换了装了再走?”

  “嗨,那志愿兵的服装不穿回去也罢!”杨宗伟得意地笑着说,“图个实惠,月月能拿工资就成。事定下来了,先请个事假,一个月的探亲假是跑不掉的,怕什么?”

  “祝贺!领工资可是要请我喝酒的!”

  “要请也轮不到我请!哈哈!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都快提干了,还在我面前装蒜!”

  “你怎么知道的?”

  “嗬!你以为哥们调出分部机关就没人了是吗?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杨宗伟还是那副洋洋得意的神色,“鲁兵也真是,要不是换了花花肠子,别说提干,最起码也能和我一样,弄个志愿兵转转。唉,我早看出来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看他回家还能怎么地!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你不能这样说他,其实,他也有苦衷的。”晁亮为鲁兵辩护道,“你不清楚他的事儿。”

  “得了,哥们,你也不要护着他,他要是不出事儿,你也别想进步,你不欠他人情!”

  “别说了,鲁兵也够倒霉的了,如果可能,我倒是愿意让他。”晁亮非常同情地说道。

  “好,不说了,我饿了,快弄点东西给我吃吧,我还要赶路呢!”杨宗伟拉起晁亮,一起进伙房去了。

  鲁兵在苦苦地思索着自己的出路。留队的希望不大了,一颗红心也要做两种准备了。不过,现在的自己,面对生活,已不再感到害怕。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多出了这么一付勇气来!经过五年的军旅磨练,自己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鲁兵,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更加自信了!人说,自信的背后是实力。是呀,自己不仅具备了生存的各种技能,更具备了一种无畏、拚搏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便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做不成的事!训练场上的强将,生活中也不会做矮子!

  想到这些的时候,鲁兵感觉心里亮堂多了。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部队的培养,离不开军旅的锤炼呀!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当兵,我还要考军校,穿一辈子军装!

  一抹斜阳透过树林,暖暖的,照在鲁兵的身上,鲁兵倚着那棵大树,睡着了。

  “鲁兵,鲁兵!”睡意朦胧中,鲁兵听到有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睁开眼,见是分部赵林瑞政委,刘培,还有陈天军,都站在自己跟前,鲁兵慌忙站起来,心头一酸,叫了声“政委”,泪水早已滑落!

  “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们过来蹲点,听你们陈所长说了你的事儿。回头,我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不要想不开,该吃饭吃饭,该做事做事。至于走留的事儿,听组织安排吧,要相信组织。”

  “是呀,找个时间,把情况再对赵政委说说。”陈天军在一旁说道。

  “哭什么嘛!鲁兵!多大的事儿!”刘培也劝道。

  “你先回去,我们先到各个基层转转,回头我再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赵林瑞很和蔼地摸了一下鲁兵的头,然后带着刘培和陈天军到分队去了。

  (八)

  “喂,鲁兵吗?听出我是谁了吗?我是后勤部姚干事呀,对,姚志敏,哈哈!把老指导员都忘了,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从来不到这儿看看我。今年怎么样?有什么打算?这样的,你们原来的雷有才队长,昨天到我这儿来了,他们集团公司想让我帮忙招几名高素质的退伍战士,你们队长对你十分欣赏,这你是知道的。对,昨天特地提到你,呵呵。你要是愿意,就给我说一下。他最近很忙,回总公司去了,过段时间回来。好,你可以考虑一下,不勉强。不过,你们队长还是十分希望你能去帮他,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

  “谢谢您,指导员,请代我也谢谢队长的厚爱。我暂时定不下来,不知是否能留队。”

  “这还不在于你自己吗?部队一般想走容易,想留下难,这我清楚。希望你早做打算,把握好这次机会,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喽!先这样吧。”姚志敏在那端挂上了电话。

  鲁兵惹有所失地挂上电话,头脑一片混乱。是呀,这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也不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只要有留队的希望,我还是要争取留队,提不了干,就转个志愿兵也好,在部队多干几年!谁让自己这么热爱军营生活呢?

  可是,这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走与留,要听从组织安排呢。

  就在鲁兵心事重重的时候,机关会议室里,也正在讨论关于鲁兵的问题。赵林瑞在谈着自己的看法:“大家注意到没有,前天的《解放军报》上有一篇关于军人婚恋的文章,文章呼吁,部队要一改过去那种陈旧的观点。不要动不动就给同志戴上‘陈世美’,‘负心汉’的帽子,对战士们施以高压。对具体问题要具体对待,不能一棍子打死。我想,这是在提倡一种全新的观点,国家的法律规定婚姻自由,它有两层含意,我们往往忽略了它的另一层含意,那就是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当然,我们并不提倡把婚姻当儿戏,但也不能包办捆绑婚姻嘛,啊?哈哈!俗话不是说了吗?捆绑不成夫妻嘛!我认为,我们应该正确处理好这个问题,依靠地方政府,把问题解决好。在这件事情上,鲁兵也有过错,但这过错也不是他主观造成的,是吧?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大家谈谈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赵林瑞的一席发言,像热油锅里放了把盐,话音刚落,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赵政委,我同意您的看法,不过,提干的名额已没有了,鲁兵留下来怎么处置?现在转士官也要按编制了,没有编制,想多留一年也难。”仓库主任许小辉说道,“我们可以派人去他的老家协助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但留下来,总要有个说法,他已超期服役两年了。按规定,不提不转,一律要退伍的。”

  “嗯,这事儿,我们回去向部长和政委再汇报一下,让参谋长去想想办法。刘培,这事儿你也不能袖手旁观……”

  “我?嘿嘿,好吧。”刘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为打交警的事儿,我没少挨老头子的骂!不过,像鲁兵这样的战士,我能做的,肯定不推!”

  “好,蒋处长在上报名额的时候,暂把鲁兵留下来。”许小辉说。

  “好的!”蒋大勇冲着在一边录纪要的参谋说,“把这条记下来吧?”

  上士鲁兵坐在连队的值班室里,埋头写着一篇关于后勤仓库改革的论文。此时又是一年梨花开了!阳光,一片灿烂无比的阳光,穿过墙外的那片树林,照射在鲁兵的窗前。鲁兵放下手中的笔,刚想伸个懒腰,桌上的电话猛然响了!

  “鲁兵吧?我是政委。这样,刚接到分部干部科通知,让你三日内到后勤干部部报到,到政治学院参加业务培训。先祝贺你!到那边,好好学习!”

  “是!知道了,谢谢政委!”鲁兵放下电话,兴奋地跳了个高,一拳打在墙壁上,把刚准备进来的通信员吓了一跳。

  “什么事这样高兴,班长?”通信员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写满微笑,从一叠报纸中抽出一封来信,交到鲁兵的手上,“班长,给,你女朋友的来信!”

  “新兵蛋子!少在这儿乱猜,拿来我看!”鲁兵夺过来信,扫了一眼信封,脸腾地一下红了。

  信是王小梅写来的,很简短:

  你好,鲁兵。从我老乡那儿,知道了你的近况,为了不影响你的前途和引起别人不必要的误会,我一直没有再给你写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快离开学校了。你可能想不到我会去什么地方吧?告诉你,我决定去青藏高原了!组织上已批准了我的申请。

  去年,院校曾组织我们到高原去实习,在那些日子里,我被高原军人的忠诚以及他们高尚的灵魂所震憾!你不会笑话我天真吧?只要你去过高原,去感受一下高原的风,高原的气息,高原人纯美的笑容,还有那些隐约出现在天边的绿色军装,我想,你会和我一样,在心中充满感动的。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走进高原,把自己的青春融入那片绿色了!

  我并不留恋都市的繁华,只求自己的人生过得充实,有意义。其实,一个人的灵魂比一个人拥有的地位更重要!谢谢你,鲁兵,从你身上,我学会了很多,真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棒的!

  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大半年收不到信或许都是正常的,但是我早做好心理上的准备。我也希望能经常收到你的信,得到你的鼓励,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让我能时时感受一点友情的温暖。但我知道,这也许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想着而已。

  祝你有个美好的前程,也祝愿我们的友谊能开花结果!

  此致

  敬礼

  你的战友:小梅

  鲁兵轻轻地把信合上,装入自己的衣袋里。走出办公室,外面一片春意盎然……

  (全文完)

  ――2006年6月1日晚23:29时完成一稿于南京六合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