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来掌印军统



  

  1.三足鼎立毛人凤势力最弱

  时间再回溯到戴笠死去的时候,就当马汉三集团还在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地庆祝的时候,军统里正在展开一场对戴笠遗产的争夺,大到他的职位、手下、特训班的学生,小到他搜罗的手枪、汽车,都成了军统各派钩心斗角的目标。

  戴笠在世时,军统局就分了几个派别,相互还有很多交叉:从资格上分有黄埔系与江山帮的对立。由于戴笠只是黄埔六期生,资格不老,而军统内像徐远举、乔家才、郑介民等人都是黄埔一、二期的,为防止他们不服气,戴笠千方百计扶持以毛人凤为代表的江山人。在他死的时候,江山县的毛万里、毛森、周念行、王莆臣、周养浩、叶翔之、潘其武等人都已占据重要位置。而黄埔系则因资格老、经验丰富又是“天子门生”,地位也相当重要,两派平分军统秋色。如果从地域上分,又可分为广东派、浙江派、湖南派,分别以郑介民、戴笠、唐纵为首。还有一批则几方面都敷衍,几方面都不得罪也不参加,他们自认是中间派。戴笠活着的时候,对派系活动严格控制,所以各种派系处在潜伏状态。现在戴笠突然归西,隐藏在军统内的派系矛盾迅速明朗化,各个派系相互勾结,为争夺军统的主导位置而明争暗斗。

  其中最核心的斗争,自然是围绕着戴笠的军统局长的位置。每个人都知道,只要得到了这个局长的位置,其他的一切就都有了。到时候不管是钱是名还是权,都会有人乖乖送上来,可以说是有源源不断的后福。而对这个职位的有力争夺者共有3人,分别是唐纵、郑介民和毛人凤。不但是他们3人,其他人也都在对他们进行暗中比较,想要计算出最后谁能得到蒋介石的青睐。

  这三人中间,以资格论,最占优势的要属郑介民。他跟随蒋介石的时间最长,是黄埔系的领头人,而且他也是在蒋介石手下最早开始负责情报工作的得力助手,曾经在策反桂系中作出突出贡献。军统中和他关系密切的人员被外界称为“广东派”,他们中间有的是一些广东籍的大特务,有的曾留学过苏联,还有的经常在二厅搞军事情报活动,和他交往甚密。这些人都资格老、脾气大,在各部门把持着重要位置,不愿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郑介民从进入特务系统开始,就一直被戴笠欺压,掌握不到实权。如今戴笠死了,郑介民当然是希望能够“扶正”,甚至借军统做跳板,进入军界或者政界,做大官发大财。

  但是郑介民也有不利的情况,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籍贯。众所周知蒋介石任用亲信首要的条件就是要用浙江人,这是郑介民这么多年一直没办法更上一步的重要原因。另外,郑介民并无心从事特务工作,一直对搞情报很不用心,总想着往外调。这也给蒋介石造成了关于他“胆小”,“工作不努力”的负面印象。

  毛人凤倒是非常尽职尽责的一个人选,他明白自己的出身、资历、学历都比不上郑、唐两人,所以一直安心替戴笠管家、当助手,对军统内部工作、人事等情况都非常熟悉。戴笠去世后,每当蒋介石过问军统的事务,只有毛人凤能够做出让蒋介石最满意的回答。所以连蒋介石自己都说,戴笠走后,军统离不开毛人凤,而毛人凤也离不开军统。而且毛人凤一向八面玲珑,和各方面关系都不错,很少会有他的坏话传到蒋介石耳边。况且他也是江山人,跟蒋介石的老家离得不远,深得蒋介石信任。戴笠死后,他就成了军统内部江山帮的带头人。江山帮在军统里扎根深,占据重要位置,其势力不可小觑。

  不过,毛人凤到军统工作的时间实在太短,而且他是一个从黄埔中途退学的多病儿,个人履历不怎么光彩。同时,他也十分不合蒋介石的眼缘。虽然说选下属不是选对象,但如果上司看下属不顺眼,下属也是无法得到重用的。更何况毛人凤几次见蒋介石都闹了笑话,再加上蒋介石一直记着戴笠的好,跟毛人凤一对比,更是对他很不待见。

  从这方面来说,唐纵却有很大的优势。唐纵自1930年任情报处主任秘书起,一直在军统中间摸爬滚打,从底层做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看遍了不少,也学了很多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正是这样他才有机会一步步爬升。到了1932年,他已经担任“复兴社”总社副书记。到了1936年,他成为国民政府驻德国大使馆副武官,受命调查研究德国警察、情报组织及欧洲各国动向,到欧洲留学考察。等他回国之后,受到了蒋介石的关注,便把他调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让他任第六组少将组长,主管军事情报8年。因为他工于心计,老谋深算,深得蒋介石、蒋经国的器重。而且在国民党内长期从事军警情报工作,素有军统“智多星”之称。他在日本侵略中国期间,有时也表现了民族气节。比如1937年秋,他应邀参观德军演习,在演习结束后的酒会上,拒绝了日本武官阿喜马要求合作的提议,对日军侵略中国表示了义愤。所以他在国民党内部和人民中也有了一定人缘。同时因为他文采好,还著有《思与行》、《美国政治与英美政党之比较》和《党友之理论与实践》等书,所以他的才华和能力也都一直被蒋介石所器重。军统中和他关系密切的主要是那些湖南籍的特务,以及对毛人凤不满,与郑介民关系不深的,都想从他那里找到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但是唐纵对情报工作也是不十分热心,他从情报工作发家,可以说是在戴笠的提携下才受到蒋介石重视的。当他脱离了特务这个小圈子之后,更加清晰地看到各方对特务的态度都是十分鄙夷和不屑的,这使得他并不情愿再回到军统,继续做在他看来并不光彩的工作。此外,他老家是湖南的,夹在蒋介石身边一群浙江人中,有时会感觉被排挤和孤立。这让他也很怀疑蒋介石对他是否会长期重用。

  正因为3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这使得他们对军统将来的发展也有不同的规划。郑介民虽然野心大,但是胆子小,行事不敢太过张扬。尤其是在军统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他更希望能够避开舆论的指责,缩小规模。而且他已经在国防部有所立足,如果再回到军统来无疑是把过去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再给放弃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局面。而唐纵也是一样。他为人一向谨慎,从不肯冒进。除了希望军统能缩小目标以外,他自己也不愿公开兼任军统职务,以免多得罪人,或者给人落下话柄。他们两人都只是希望借助这一关系再给自己多镀金,好为进一步当官打下基础。并借此机会,接收戴笠留下来的巨额遗产和大批青年学生,以此丰满自己的羽翼,增加自己晋升的砝码。

  但是毛人凤不同,他不但不愿意军统“化整为零”,而且还希望军统组织能在胜利后按戴笠生前计划扩张一倍,至少也得保留原来状况。他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和军统联系在一起的,按照他的履历和资格,他很难兼任到高一级的公开职务,所以他已经做好打算,要终身从事于这一秘密工作。因此他所想所愿的,都是力争保持原状。表面上他尊重郑介民、唐纵两人,甚至以长官礼节相待,而实际上他是倾全力想把郑、唐两人在军统内部力量挤出去,好让他一人独占这一好处。

  但是通过对比,大多数人都知道,毛人凤负责支持军统实际工作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但是局长的宝座,却不是他现在所能够坐得住的。这也是蒋介石所坚持的观点。

  戴笠的死对于蒋介石来说,也像是当头一棒,打乱了他的许多计划。在他心目中,戴笠虽然有越矩之举,但是总体上来说还算忠心耿耿。而且国民政府上下,没有人比戴笠更了解他的心思。那一边,戴笠的尸体还停在南京办事处,他就已经不得不强忍悲痛,想办法恢复混乱的局面。因为军统的工作除了戴笠之外,只有毛人凤最了解,所以他把毛人凤找来商量情况。

  听到蒋委员长的传唤,毛人凤的心情十分雀跃。但是他还是压抑住澎湃的喜悦,装作一副为戴笠之死感到悲痛的模样,垂头丧气地来见蒋介石。

  蒋介石果然被他这副模样瞒过去了,反过来安慰他说:“戴局长为国献躯,死得其所,你也不用太难过了,重要的是接好他的班,努力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毛人凤连忙站起来说:“是,委员长,人凤铭记在心。只是戴局长一走,军统就像缺了主心骨,各派系人马都不听调度,乱成一锅粥。这让我实在是怀念戴局长在的时候井井有条的秩序啊。”

  蒋介石叹口气说:“是啊,目前还都南京的工作迫在眉睫,军统局的工作任务很重,需要尽快地确立领导人选,你看谁比较合适地继承戴笠?”

  一听到这个问题,毛人凤肚子里一把算盘开始打了起来。他看蒋介石没有流露什么口风,想先探探他的意思,便装糊涂地说:“委座,这几天琐事太多,人凤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你看……”

  “唔,”蒋介石应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又明确地问:“现在军统局的两位副局长郑介民和唐纵,哪一个更为合适一些?”

  一听蒋介石这话,毛人凤心里凉了半截。明显的蒋介石已经把毛人凤排除在局长的人选之外。但是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按照准备好的答案回答说:“他们两人各有千秋,不过我认为郑局长由于长期从事特务工作,和中上级的关系比较熟悉,唐局长因为不专注于特务工作,所以业务相对生疏。”

  毛人凤这话说得非常诚恳,也非常实在,但同时又恰到好处地捧了郑介民一把。蒋介石怎么可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他立即说:“我明白了,你先回去休息,过两天我还要找你。”说完蒋介石起身,做送客状。

  毛人凤立即从委员长官邸退出,坐上汽车向家驶去。这时山城重庆大雾弥漫,汽车的前灯也照不了多远,只能依靠按按喇叭来提醒行人。毛人凤打开车窗,潮湿的雾气被晚上的寒风裹进车内,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戴笠死了,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呢?这份家业将来由谁继承呢?从委员长的问话看,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列入军统局长的候选人之列。可是无论是郑介民上台还是唐纵上台,对江山帮都不会给予立竿见影的好处。所有这些问题交织在毛人凤的脑海里,使他不能安宁。他往车窗外望去,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在有节奏地响着。毛人凤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毛,他慌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默为自己祈祷:“戴先生,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渡过这一劫难。”

  2.江山帮开会引狼入室

  第二天,毛人凤派向影心把军统所有的江山籍大特务召集在家里开会,以商“后事”。

  很快,毛家客厅挤了10来个人,大家都哭丧着脸。因为戴笠在世时,这帮家伙依仗有后台为所欲为,就连黄埔系他们也不放在眼里。现在戴笠一死,大家都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毛人凤一脸悲戚,以十分沉痛的语调宣布了戴笠已经死亡。深受戴笠之恩的毛万里首先忍不住哭起来,然后底下是一片悲泣之声。望着这帮人,毛人凤不禁眼睛发潮,喉咙又哽咽起来。

  还是最爱说话的潘其武打破这一局面:“现在情况危急,郑、唐两派跃跃欲试,想夺戴先生留下的家业,我们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努力争气把他们斗败才对,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戴老板的在天之灵。”

  毛人凤使劲地点点头说:“其武兄说得很对,现在情况紧急,当务之急是加强团结,冷静分析局势,叶翔之,你说呢?”

  叶翔之是浙江派大将,但又是李崇诗这个湖南派大将的姊婿,因此毛人凤特地问他,就是要让他尽快表明态度。叶翔之是何等聪明的人,毛人凤不但有恩于他,而且处处提拔他做自己的亲信。在这种情况下,叶翔之站起来一拍胸脯,慷慨陈词:“我虽然是李崇诗的大舅子,但我的根在浙江,搞政治就是要壁垒森严,立场鲜明,戴先生不幸遇难,我今后就是要听毛先生的。”

  周养浩说:“搞政治最忌讳的是群龙无首,不能充分发挥团体力量,现在戴老板过世,我们都应该站在毛先生身边,以他为核心,重新组织团体。”

  毛人凤暗暗称赞周养浩这几年有进步,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威严地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否有人认为他就是一个容易说话的好好先生,想要乘机犯上作乱,篡位夺权的叛逆之众。但是似乎大家在军统里历练多年,也非常懂得说话办事的分寸。这个时候,并没有人敢起来反驳他。就在人群一片沉默的时候,突然毛万里站起来,大声地说:“这个团体当然应该以我阿哥为核心,这也是戴先生生前的意思,他本来想当海军总司令,把这份家业留给我阿兄的,今后谁敢不服从老板的决定,我就跟他不客气。”

  听到毛万里这么表态,就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反对的话,人群中是一片附和之声。  看到这个情景,毛人凤大受鼓舞,他激动地说:“各位兄弟都是自家人,等我们收拾了广东派和湖南派,大家一定都有官做。”

  戴笠的表哥,老谋深算的张冠夫说:“现在最主要的是取得总裁的信任,我看可以找戴笠生前好友胡宗南在老头子面前推荐齐五兄,任军统局局长一职。”

  毛人凤听到这话,连忙说:“不用忙,我已经向蒋委员长推荐了让郑介民做军统局局长。”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毛万里连忙站起来说:“阿哥,你糊涂啊,那广东佬上台以后,我们江山人还会有好日子吗?”

  毛人凤阴郁的脸上浮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他这副在戴笠死后几乎没有出现过的表情阴森森,冷冰冰,似笑非笑,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仿佛是笑面菩萨忽然撕下了面具,露出了魔鬼的面孔。他慢条斯理,口气和缓地解释道:“大家先冷静一下。应该说咱们江山人的实力的确不差,只是我们中间很少人有黄埔学生这块名片。就算有,也是被那些一期、二期生死死压在底下,没有上位的机会。而蒋委员长用人,很看重黄埔这块招牌,所以蒋委员长总是认为我们这群人做小事可以,做大事不会成功。”

  柴鹿鸣不服气地说:“毛先生不也在黄埔读过书吗?”

  毛人凤说:“但是大家都不承认啊。更何况蒋委员长也认定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搞内勤的料,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不适合领导军统,所以前几天他找我去商量军统的接班人情况,让我从郑介民和唐纵中间推荐一个人。可见在蒋委员长的心目中,我暂时还排不上名。所以现在可想的办法,就是从他们两人中间选一个更利于江山帮的人,帮助他上台,以此来争取更多的机会。”

  潘其武说:“所以你推荐了郑介民。那个胆小鬼有什么好的?他还有一个贪心的婆娘,那两人不要三天就会把我们军统的家当全搬光了,他上台有什么好处?我看还不如推荐唐纵,这个湖南佬好歹还是我们戴先生推荐到蒋委员长身边做官的,于情于理,他都会多多照顾我们这群戴老板的旧部下。”

  毛人凤摆摆手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纵虽然是从特务处起家的,但是他却自恃自己读过书,又留过洋,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有个外号叫‘智多星’,
  下面又有周伟龙、张毅夫、李崇诗等大将支持,而且他们多是黄埔学生,力量更强。而郑介民虽然是特工元老,但由于戴先生生前对他的防范,郑介民在军统内部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力量。而且他人在北平军事问题调查部,一心难以二用,对于军统,还是得依仗我们帮他管着。更何况他虽然号称军事战略家,但对具体特务工作并不内行,也非常讨厌接触这些事情。如果他当了局长,那么实际当家的还是我,这样对我们江山帮是最最有利的。”

  听了毛人凤的分析,江山帮的人也都从垂头丧气中振奋起来,一个个连声称赞毛人凤“英明”、“有远见”。周养浩对向影心说:“嫂子,这几天我是粒米未进,现在有毛先生掌舵,我心里安顿了,今天要喝他几盅。”

  向影心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端出了一大壶酒和许多的杯子。江山帮的人一起举杯,齐声庆贺,像是已经预见了将来的胜利。

  人在遇到顺心事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就在3月20日下午,蒋介石召集毛人凤和唐纵,宣布任命郑介民为军统局局长,任命毛人凤和唐纵为军统局副局长。同时,还指示毛人凤尽快通知郑介民速回重庆,参加工作。

  毛人凤接到蒋介石面谕,心情极其激动,他拼命压抑自己的喜悦,不要在唐纵和蒋介石面前表现出来。以他的资格能够和唐纵平起平坐,终于算是如愿以偿。更重要的是,把郑介民推上了军统局局长的位置刚好符合自己的规划,对自己的将来是大大有利的。

  从蒋介石官邸出来,毛人凤来不及庆功,先赶回了军统所在的罗家湾大院,接连给郑介民拍了三封电报,催他回来。负责拍发电报的是毛人凤的老乡姜毅英,军统里有名的女少将。她过去也曾经是戴笠从特训班发现的“猎物”,等到戴笠有了其他女人以后,她便成为军统的男性特工们都觊觎的对象,只是因为她有军衔在身,不是一般的女特务,所以很少有人没挨过她的巴掌。她还不知道毛人凤升官的消息,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直到毛人凤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才非常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个一向木讷本分的毛秘书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到平时高不可攀的姜毅英现在靠在他身上,毛人凤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征服欲。他压抑不住兴奋,把姜毅英压在了桌子上。姜毅英红了脸,推开他说:“别这样,毛主任,让嫂子看见多不好!”

  毛人凤像饿虎扑食一般扑过去,嘴里说:“没事,只是你的称呼要改了,以后,你得叫我毛局长了。”

  姜毅英一愣,她立即明白过来毛人凤之所以从一条虫变成了一只龙,都是由于称谓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对她而言,也是充满了吸引力。她立刻软下来,十分顺服地抓住毛人凤的衣服,柔声说:“遵命,毛局长。”

  在这时候,沈醉也没闲着,他遵从毛人凤的指示,拎了几大包东西,前来拜会郑介民的太太柯淑芬。

  “沈处长,难得你到家一趟,请进、请进。”沈醉因为经常给郑介民送东西而成了柯淑芬跟前的红人。柯淑芬虽然厉害如猛虎,郑介民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但她向来不分敌我,谁给他送东西,谁就是她的座上宾,否则即使是郑介民的广东派老乡来,也一样没有好脸色。她跟沈醉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紧盯着沈醉手上的东西。

  “郑夫人,最近我们军统得到了一些美国赠的礼品,毛局长特地吩咐给你送过来。”

  “沈老弟,我们都是熟人了,还什么夫人、夫人的,你叫柯姐好了。美国货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沈兄弟懂得柯姐的心思。”

  沈醉把东西放在桌上说:“柯姐,郑长官现在官居局长,你以后可得多照顾我。”

  柯淑芬把嘴一撇说:“我们介民是个典型的‘冒脑根’,哪像戴笠会捞钱,现在你们都去接收了,委员长却让他去北平军调部,又没有钱弄,真是太不合算了。”

  沈醉连忙说:“柯姐如果希望郑局长能够回军统主持接收工作,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劝他赶快回来呢?”

  柯淑芬有点犹豫地说:“这……介民说他军调部工作忙,一时走不开……”

  沈醉抓住柯淑芬贪财好利的弱点,紧跟一句说:“柯姐,这军统局长可是一个肥差,抗战时期,经济困难,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搞好接收,荷包里赚得可是抵得过平时几十倍啊……”

  沈醉的一席话对柯淑芬果然发挥效力,她立即要沈醉给郑介民发电报,就说自己在家不小心把腰扭伤了,要他迅速回来。夫人的命令确实比蒋介石的更有效力,不一会儿,北平军调部发来回电称,飞机准备起飞,3个小时后可以到达重庆。

  而沈醉已经在毛人凤的吩咐下,召集了大批军统人员到机场迎接,等到郑介民的飞机降落,两条长长的横幅拉了起来,一条是“热烈欢迎郑局长回军统指导工作”;另一条是“祝贺郑长官北平军调成功归来”。郑介民看到这个场面,难免就飘飘然起来,他拿着礼帽向大家潇洒地挥挥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柯淑芬也十分得意,她拨开人群冲到最前排,挽住郑介民的胳膊,亲热地给他整理衣服。郑介民忙问:“你不是腰闪了吗?这样出门没事吧?”柯淑芬一边接受人群的欢呼,一边低声对郑介民说:“我是催你回来接受军统局长的位置的。你看,这么体面的机会,你干吗不来捞一把?”

  郑介民叹口气,正要跟柯淑芬解释,远远的一辆豪华小轿车开过来,毛人凤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过去,要跟郑介民握手。他满面笑容地说:“军统局现在十几万人都眼巴巴地瞅着郑长官归来,领导我们重振雄风呢!”

  郑介民被他们半骗半哄地弄回来,心里很不高兴。毛人凤微微一笑说:“这辆小汽车是军统总务处拨给局长用的。我这里就把它转交给郑局长了。”

  郑介民素来爱车,但是过去军统的好车都控制在戴笠手中,他对汽车的使用控制得很严,甚至蒋介石派到军统负责会计财务的经理处长徐人骥的儿子在重庆结婚,想借他的好汽车用一天,他都不肯。可是重庆稽查处、特务总队等要进行搜捕工作,或押解政治犯时,他不但马上答应派车,而且还叫沈醉派他的好车,要多少就多少。但是他给郑介民、唐纵、毛人凤乘坐的都是些又老又坏的车。毛人凤因在军统局办公,还可以轮流用一下几部公用的车辆。郑介民都只能望洋兴叹,对这件事极为不满。这次,郑介民终于分得了一辆好车,也让他的夙愿得以满足。

  看着这部崭新的车子,郑介民心中的不悦立刻减了一多半。他也缓和口气,温和地说:“依靠大家共同努力,我们也可以把戴先生未做好的事情做好。”

  毛人凤又趁热打铁,带郑介民去拜会了蒋介石,蒋介石异常伤感地说:“耀全,你能安全归来,我就放心了。雨农和你是最先开始情报工作的,现在他已经乘鹤西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工作。”

  人的天性中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成分。戴笠活着的时候,总是把郑介民压得抬不起头来,现在真的死了,郑介民又不免有点伤感,蒋介石都已经说出这番话了,郑介民也是骑虎难下,他垂泪向蒋介石保证:“我一定继承戴笠尽忠尽责的精神,把军统工作搞好。”

  3.机关算尽前功尽弃

  郑介民虽然答应蒋介石“尽全力搞好工作”,但他的内心对军统局的工作却有着鸡肋一般的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现在正和美国代表马歇尔、中共代表叶剑英合组成军事冲突情况调查部进行国共间的周旋,这是一个受世界瞩目的工作,还能和美国的五星上将一块儿工作,真是风光之至。因此他虽然身在军统,但是心却依然牵挂在北平。他对特务工作只愿挂名,不愿意实际操作。从这一方面看,真让毛人凤算对了。眼看军统的实际大权就完全掌握在毛人凤手中了。

  第二天是新局长郑介民到军统局开会的日子。会议之前,毛人凤特地来找郑介民探探口风,他问:“郑长官,此次到军统局有没有新的工作思路?”

  郑介民连忙摆手说:“我在军调部的工作相当繁重,估计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不过委员长既然让我任局长,我觉得还是了解一些情况再说。”

  毛人凤问道:“郑局长的工作既然这样急迫,还是不浪费你的时间,不知你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郑介民想了想说:“你还是跟我介绍一些财务收支情况吧。”

  毛人凤心中暗想,你既然问我,我就先吓唬吓唬你再说。“唉,”毛人凤长叹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苦诉:“经过八年抗战,军统的规模增加数倍,开支增加数倍,但拨给的经费一直没有变,这些年来,军统年年亏空,早已经寅吃卯粮,负债累累。过去完全靠戴先生东挪西借,拆东墙补西墙,马马虎虎不至于关门。现在戴先生一死,留下这个烂摊子,不知谁有本事能借钱开工资。”

  郑介民大吃一惊问:“工资难道也成问题?”

  毛人凤点点头,道:“军统十几万人口,几万名伤员、烈士家属都要张嘴吃饭,我真想辞职不干了。”

  郑介民连说:“别这样,军统局的规模太大,必须进行整编,否则组织不能生存,只有汰弱留强。”

  “汰弱留强说得容易,要干真的,端谁的饭碗,谁都跟你拼命,好在郑局长可以亲自处理,我就轻松了。”毛人凤不动声色地说。

  郑介民最害怕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自诩为军事战略家,考虑问题以宏观著称,也常以此为荣。听毛人凤婆婆妈妈说了一大堆难题,心中早已不耐烦,他说:“军调部的工作非常重要,我需要先去处理,现在应该是毛先生负责为好。”

  毛人凤一摊双手,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时叶翔之来邀请郑局长训话。

  郑介民清清嗓子说:“介民不才,被委员长任命为局长,以后自当与大家同甘共苦,共渡难关。但是目前,北平军调部的工作事关党国前途,又为世界瞩目。因此,我不能亲自处理这里的工作,大家要听从毛先生的指挥,除重大问题外,一般问题由毛先生决定。”

  毛人凤松了一口气,他压抑不住兴奋地说:“谢谢郑局长的信任,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天,郑介民飞往北平,毛人凤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真是神算,现在郑介民走了,军统局岂不是自己的天下了吗?

  可是毛人凤的兴奋才持续了半天,到了下午,一个消息就打破了他的美梦。突然蒋介石的侍从室发来一个手谕。按规定军统局全体大特务齐集会议室,听潘其武宣读:“委员长手谕:由于郑介民在军调部工作重要,不可脱离,军统局局长职务暂由唐纵代理,希各位同仁同心同德,风雨同舟。”

  听到这个消息后,毛人凤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呆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好不容易把郑介民扶上局长之位,又按计划顺利地把他赶走,现在何以前功尽弃,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

  看到毛人凤失魂落魄的样子,江山帮的人主动凑过来安慰他。

  “局长不要忧虑过度,我猜这又是谁在后面使起了拳脚。”叶翔之安慰毛人凤说。

  毛人凤低头沉思,这几天郑介石来重庆,自己处处陪着小心,哪个地方也没有得罪他。为什么?突然他一拍脑勺对叶翔之说:“快去把沈醉喊来。”

  沈醉一过来,毛人凤就急切地问:“这几天柯淑芬这个母老虎跟你要东西没有?”

  沈醉说:“我已经给了她两部汽车,一幢花园别墅,考虑到她爱吃‘珍珠粉’(一种毒品),我还特地从美军那里弄了一些。”

  毛人凤点点头说:“你做得对,现在是非常时期,该破财的时候一定不能惜钱,只是这郑介民既然得了利,何必又来为难老子?”

  沈醉说:“这需要直接问委员长,只有他才有权下手谕,所以只有他才知道是谁玩的花招。”

  毛人凤皱着眉说:“唐纵在侍从室多年,关系非常之多,这个事情,我们又不能直接问蒋委员长,又不能问侍从室,看来只能等着挨闷棍。”

  叶翔之说:“唐纵在侍从室关系深厚当然是实际情况,但要说每个人都跟他好也未必是,俞济时因为是我同乡,有一次我上那去,俞济时就向我抱怨唐纵专爱揽权,看起来两个人的矛盾不少。”

  毛人凤一拍大腿高兴地说:“你怎么不早讲,明天你就带一份厚礼去找俞济时。”

  叶翔之为难地说:“俞济时这家伙依仗在老头子跟前当差,平时非常傲慢,对侍从室的事情又忌讳很深,想从他嘴里掏出情况,恐怕不容易。但是此人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嗜赌如命,一个是好色如命,如果循着这两个突破口,就可以从他嘴中掏出一些情况来。”

  毛人凤是“沙蟹”高手,其技术在军统内部无人能敌,而俞济时的赌术也是远近有名,在叶翔之的安排下,不久在毛家就有了一个“群英会”。

  赌局开始,毛人凤竟然连连失手,而俞济时的桌前则堆得像个小山,喜得他合不拢嘴地说:“人家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反之亦然,但不知这赌场与官场的关系如何。反正自从我当上了委员长的侍卫长,赌运就一天好似一天,人凤兄,你不能不服气啊!”

  毛人凤气呼呼地对向影心说:“去把家所有的现洋拿来,今天一定要跟俞侍卫长拼个你死我活。”

  叶翔之赶忙说:“不必当真,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俞济时吸着烟却笑而不答。

  毛人凤真是时运不济,压了几手都被俞济时吃了,这时已输得一文不剩。毛人凤叹叹气,自嘲说:“我果然是牌技输人一筹,不敌俞先生啊。”

  俞济时心情不错,也就大大咧咧地对毛人凤说:“我看毛先生你最近是有心事,是不是因为郑先生跟蒋委员长打了你的小报告啊?”

  一听俞济时透露出口风,毛人凤也就顺势说:“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把郑介民当兄弟看,却不知道他在背后搞鬼。”

  俞济时越赢越多,话也就越说越多了。原来鬼的确是出在郑介民身上,这郑介民远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仅是个“战略家”,而是一个极擅长玩权术的人。他知道自己如果去北平的话,整个军统将归毛人凤来管,他担心自己军调部工作完成后,军统局成为清一色毛派天下,因此就想挑拨唐纵与毛人凤的矛盾,等到两派闹得不可收拾,自己再回来主政,到时候毛、唐两派肯定会敬他如上宾。因此临到北平前,他特地跟老蒋建议:“军统局的摊子太大,人事关系极其复杂,必须有一个业务、资历都够格的人坐阵,才能摆得平。”蒋介石本来就属意唐纵协助,现在郑介民也有这个意思,只当是从工作考虑,便点头应允了。

  等到俞济时一走,毛人凤气得把桌子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骂道:“真是人心险恶,郑介民平时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厚道,今天如果不是俞济时对我们说,我们怎会知道他在背后搞我?”

  叶翔之说:“那么我们的计划就算完了?”

  毛人凤说:“不,我们才不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到口的肉岂有吐出去的道理?”

  叶翔之见毛人凤成竹在胸的样子,探过头去问道:“莫非毛先生有锦囊妙计?”

  毛人凤对叶翔之“这么这么”交代一番,叶翔之听后果然说:“好计、好计。”

  唐纵从外表上看,是很斯文的样子。他戴着一副近视程度不深的白金框架的眼镜,白瘦的面孔,说话时不但声音很轻,而且老是带着微微的笑容,态度很冷静。从表面上,既不易看出他是一个军人,更不易看出他是一个凶残的杀人魔王和特务头子。但在他那慢条斯理的谈吐中和秀丽的笔迹下,却不知残杀过多少优秀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他很少会展露出疾言厉色的面孔,可是在处理许多问题时,他那种坚持个人意见的态度,非要别人同意他的意见才肯收场的劲头,又常常使每个接触他的人感到他是个异常倔强的人。他甚至对待动辄暴跳如雷的戴笠,也是用这一套办法,总能够巧妙地“柔能克刚”。

  戴笠还在世的时候,对唐纵总是另眼相看,逢年过节,他总是派人送一笔现款过去,亲手交给他的太太。所以军统很多人都以为唐纵和军统关系密切,1946年,唐纵被蒋介石任命为内政部政务次长。许多大特务都很兴奋,认为今后军统人员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向地方行政单位发展。可是一旦有人和唐纵联系,马上会被他婉言拒绝。他的借口是:“大家(指军统特务)以后的工作更忙更重要,只怕人还不够用,哪能要求派人搞这方面工作。只怕那时我希望请人来帮忙,戴先生也不肯给我。”有的特务原先以为通过唐的关系可以当行政专员或省政府的厅长,听了他这几句话都很失望。也因此有很多特务跟唐纵关系不太好。

  但沈醉却是一个例外。他也是湖南人,和唐纵是老乡。加上沈醉为人比较圆滑,经常由他出面向唐纵家里送东西,所以唐纵跟他关系还不错。

  于是毛人凤让沈醉先去找唐纵探听一下他的打算。见到沈醉,唐纵也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他苦笑了一下,慢腾腾地说:“他们不希望我去,我也不想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沈醉看到气氛很僵,于是又向唐纵交代了戴笠暴死的惨状时,他丝毫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而且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只冷淡地说:“这是没有办法可避免的事情,人都死了,难过也无用。”接着,他又说:“我现在工作和过去不同,天天得出去办公。你回去把戴先生过去用的汽车挑一辆好点的给我用。”

  沈醉被他这样打发了,也觉得他这个人太寡情了。于是口头答应了之后,就回去把唐纵的说法告诉毛人凤。毛人凤冷笑一声说:“他口里说不想要管军统,只是不想要担责任。其实哪个人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有好处摆在那里不伸手拿?我们必须想办法预防这种情况发生。”

  沈醉看着毛人凤成竹在胸的样子,有点猜不出他到底拿了什么主意。他似乎开始意识到,毛人凤已经不再对他知无不言,而是经常对他说一半话,留一半话。这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感觉到隐患重重的危机。

  4.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蒋介石的命令对于唐纵而言的确是有苦说不出。他一直觊觎的就是出任警察总署的署长一职。他在德国期间,学习了法西斯一整套警察系统的制度,想要搬到国内来运用。但现在蒋介石把代局长的乌纱帽往他头上一戴,也由不得他不管军统的事,同时,CC派的李士珍等人对警察署长的争夺也十分激烈,蒋介石手中的任命书迟迟下不来。唐纵想,如不能当警察署长,当军统局长独当一面也是好事,所以他对军统的事情一下子又热心起来。这让毛人凤很不满意。排挤唐纵的计划逐步展开,最终定在军统的“四一”大会上进行。

  1946年4月1日,在一片凄凄惶惶、悲悲戚戚的气氛中,军统局成立14周年的纪念活动拉开了序幕。按老规矩,除了在罗家湾本部及安置在重庆各机构的大小特工全部参加外,还有各地干外勤的特务头脑都赶回来,把偌大一个礼堂,挤得严严实实。朱绍良作为蒋介石的代表,率领着军委会各部、厅、室的负责人参加了这个活动。

  上午,毛人凤作军统内外情况的总结报告,博取了一片掌声,特别是军统局浙江派把手都拍红了,一个个声泪俱下,气氛相当活跃。唐纵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利用中午吃饭的时候,召集湖南派将士注意在他下午训话时,也使劲鼓掌,务必使掌声超过毛人凤。

  下午,唐纵走进厅堂,大小特务云集此地。唐纵左顾右盼,发现李肖白、李崇诗等湖南派特务全不在场,急得他连忙问毛人凤。毛人凤笑着说,这几个人因为有特殊情况,不能来参加会议。机警的唐纵心里一沉,顿时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已经到了会场,在几百个特务面前,也不好打退堂鼓。毛人凤首先介绍了唐纵,然后请唐代局长训话,下面立即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庸纵开始训话,可是,没说到5分钟,台下已乱成一片,有议论的,有聒噪的,有骂娘的,唐纵察觉场面失控,一再要求大家肃静,听自己讲话,都毫无结果,只好求救一般地看着毛人凤。毛人凤一拍桌子,下面立刻安静下来,毛人凤说:“此次唐代局长光临军统,对大家而言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大家要安静。”说罢示意唐纵再讲。

  接着,唐纵又讲:“军统局之归并裁撤,既不是因为戴局长之死,也不是因为共产党的反对,而是由于时势之需要产生。因此,在裁并调整的时候,义利公私之分甚为重要,如果把握不住,将来是会犯严重的过失的,希望大家勿存私见,勿图私利……”

  正讲话间,下面叶翔之和谈荣章突然打起来了,顿时礼堂里又乱成了一锅粥,唐纵连自己讲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他转脸看毛人凤,毛人凤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唐纵忍无可忍,气得把桌子一拍,叫道:“叶翔之、谈荣章你们还把本局长放在眼里吗?”

  叶翔之说:“谈荣章这浑蛋骂我是王八。”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唐纵气得脸色惨白,正要拂袖而去。毛人凤站起来对叶翔之和谈荣章说:“两位要注意场合,不要胡闹。”

  见毛人凤发话,叶翔之和谈荣章立即像孩子似地听话,安安静静坐下来,会场再次安静。此时唐纵根本没有心思讲话了,他用雪白的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怒气冲冲地离开会场。

  晚上,余怒未消的唐纵给李崇诗等湖南派大将挂电话,责怪他们为什么不去捧场,这些大将们都惊奇地说:“毛主任通知我们,你的训话明天开始。”

  “真他妈的小人!”唐纵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毛人凤,但经此一挫,唐纵觉得自己在军统的面子已丢,威信尽失,索性对军统的事来个不闻不问,军统又回到毛人凤手里了。

  但是唐纵也没有委屈太久,到了1946年7月,蒋介石任命唐纵为内政部警察总署署长,免去他内政部政务次长的职务。当时,唐非常高兴,因他从来没有做过主管官,对这样一个署长已感到心满意足了。更让他满意的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戴笠之前拟订的警察总监部的计划进行修改。

  戴笠规划的警察总监部规模很庞大,与中央各部组织差不多。大致上,总监之下设副总监、正副秘书长各一,分设四个署执掌行政、保安、刑事、外事等业务。署之下设几个处,分掌总务、教育、交通、通讯等。再往下又有几个室,主管秘书、人事、会计、督察等。因为警察和特务工作存在有一定的共通性,所以戴笠希望借助发展警察署,能够使一部分特务进入警察界公开做大官。但是唐纵却有意压制这批特务,不让他们得逞。他借口说这个名称太刺目,组织也太庞大,力主缩小一点,只求职权范围能达到掌管全国警察为度,名称和组织应比中央一般的部要低一些。这可就让那些等着当官的大特务们感到失望。像内政部警政司司长澧裕坤、副司长汪弼、原中美合作所主任秘书潘其武等人,接二连三到毛人凤面前告状,希望他能去劝劝唐纵保留原先的计划。而毛人凤却总是为自己的局长地位着想,不表示任何意见。

  但是好容易挤走了唐纵,另外的问题又来了。唐纵担任警察署署长的位置之后,也就被撤销了军统局局长的位置。而蒋介石也把改组军统局的事务提上了日程安排。原来,国民党还都南京后,如何处置军统局的问题成了蒋介石的一块心病。为了对付共产党和政敌,军统局是万不可以撤销的,可是军统局这个特务组织名声实在太臭,不但共产党人要求取消他,就连国民党内的一些人也要取消他。同时,军统人员太多,用费太多,如果不改组,财政负担就会越来越重。因此,他和唐纵商量要把军统局改成另外一个组织,但是工作范围不变,变的应该是组织名称。

  唐纵说:“我建议军统局应该改成国防警察局,不知人凤兄意下如何?”

  毛人凤跟唐纵多年,当然知道他撅起屁股拉什么屎。唐纵位居全国警察署长,军统局改成这个名称,岂不是成了他的下属单位?当即表示:“不可,不可!军统做的是秘密工作的,警察是公开工作,改成这个名字不伦不类。”

  其实毛人凤早已经想好了一个对策,他递给蒋介石一个报告,建议将军统局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这个隐讳的名称和过去臭名昭著的军统毫不相关,更加神秘。蒋介石采纳了这个建议。

  因为局长之争还没有最后的结论,蒋介石又提前对大家做了思想工作。6月7日,蒋介石对军统局干部训话时说:“特务工作要做无名英雄,不求名利,不求闻达,不好虚荣,而要绝对秘密。”说完这话他特意看了毛人凤一眼。毛人凤充满期待的心开始逐渐跌往谷底。

  1946年7月1日,蒋介石宣布国防部保密局由郑介民兼任局长,毛人凤任副局长。

  消息传来之后,江山帮的人还是十分高兴,因为一开始毛人凤就跟他们讲明了郑介民当局长之后,实际掌权的还是自己。潘其武还快嘴说道:“委员长英明,人凤兄高升,这是我们江山帮的福啊!”

  谁知,这次毛人凤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涨红了脸,伸手给潘其武两个耳光,骂道:“你这个笨猪,没看到这局长前边还有一个‘副’字吗!”

  潘其武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冷静沉稳,笑面对人的毛人凤如何变得这样凶神恶煞。

  其实毛人凤心中已经压抑了太久,他替其他人管家管得太久了,总盼望着轮到自己出头的一天,可是熬了这么久的资格,却依然是受气的角色,难免会有失态的时刻。而且现在的他不像从前那个小秘书,可以千人欺,万人骂。他开始要做让其他人望而生畏的魔王。

  一看这种局面,乖巧的向影心急忙出来圆场,她嗔怪地对毛人凤说:“打人也要看对象,潘其武是我们老朋友了,怎么这样狠。”说着,就以她那小手帮潘其武揉面,潘其武有局长夫人亲自抚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毛人凤也为自己如此迅速的出手惊诧不已,以前他觉得打人是戴笠、蒋介石的专利,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儿,现在居然也可以打人了。想到此,毛人凤顿时觉得以前在崇德县城的小小科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操纵十几万人前途与命运的领袖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感叹,人果然是要做官,一旦做了官,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周围吃惊的眼神,毛人凤缓慢地说:“他妈的,我为军统局的命运,为了这十几万人的嘴巴,求爹爹、告奶奶,争来一个保密局的名义,郑介民竟然轻而易举将局长宝座夺了去,你们还高兴,真是缺心眼。我们江山帮如果都像你们这样缺心眼、麻痹大意,那就等着郑介民这王八蛋来收拾我们吧!”

  众人一听,立即明白了毛人凤生气的原因。叶翔之劝毛人凤说:“不管怎么讲,老板死了我们这个团体没有散,现在毛先生虽然履居副职,但郑介民忙于北平军调部的职务,还加上国防部第二厅的位置,短时间不会来过问保密局的事务,不如我们乘此机会,对保密局来个大调整,让郑介民的广东派无立足之地。”

  听了叶翔之的话,毛人凤沉默不语,在屋间里踱来踱去。急得向影心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眼看大家都等着你说话呢!”

  毛人凤眼露凶光,把向影心吓得直吐舌头,赶忙提醒自己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丈夫现在已不是默默无闻的小科长了。

  毛人凤终于发话:“翔之说得很有道理,大家不可沮丧,更不能盲目乐观,从今天起保密局机构要大改组。另外,还要想办法把郑介民给搬下去。”

  毛人凤说:“要治郑介民并不难,一是要收集材料,以牙还牙。二是我们军统人员要紧密地团结起来。”

  沈醉为了尽快立功,道:“这郑介民的材料我已经掌握不少,以前因为没有准备整他,所以没有抛出来,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在汉口日租界,郑介民把军统接收日本人的一座洋房子占为己有,用他老婆的名字过户,他家中的一切开销,包括佣人、厨师、小孩玩具、湘绣、观音像等都向总务处报销。他私自将中美合作所交给军统的手枪、手提机关枪计40余支全部送给了他的弟弟郑旆汲。远的不说,抗日战争其间,他老婆经常托二厅派到国外去的武官、副武官代买东西,买来了照样是不给钱,变相叫人送礼。当时驻印度加尔各答领事陈质来,是专门替戴先生采购日用品的。她也经常要陈买这买那,回来后照例统统由军统局付款。她把这些从国外买来的东西,留下自己所喜欢的以后,其余的则送到她住的附近拍卖行去寄售。这个拍卖行存列的大多数外国货就是她的。”

  毛人凤边听边点头,情绪由高涨到激动到兴奋,待沈醉说完了,马上指示道:“这些材料你马上回家整理,有没记起的事逐条补上,我要让郑介民败在我的手下!不过,凭你刚才所说的好像还不够充分,大多是他老婆出面。”

  沈醉道:“这正是郑介民贪污手段的高明之处。在表面上,他一向装成清廉的样子,他的部下谁也不敢直接向他送礼行贿,实际上,他是一个贪污能手,自己不经手,由他老婆出面,他装出一副怕老婆怕到极点的样子,想使人相信他是无可奈何,万一事情败露,他又可假装完全不知而不负责任。”

  毛人凤说:“沈处长说得很对,就是要把郑介民的老底都掀出来,让他丢丑。不过你讲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如果我们向总裁反映情况,总裁是会起疑心的。”

  沈醉沉思片刻说:“局座的意思是我们来个现场抓获。”

  毛人凤奸笑两声又说:“听说郑介民的老婆既愚蠢又贪婪,我看还是从她身上下手比较好,可以打郑介民一个措手不及。”

  沈醉道:“我有一个办法,据我了解郑介民的生日快到了,以前每次郑介民生日,柯淑芬总是想方设法告诉我,让我去给他送寿礼。今年8月14日是他的50大寿,我看柯淑芬是不会忘记这个捞油水的机会的。”

  潘其武说:“你不要把郑介民考虑得太简单了,委员长明令要求高级干部要清正廉洁,前段时间刚抓了几个贪污大案,郑介民不会犯傻去顶风作案的。”

  毛人凤说:“郑介民虽然不傻,但柯淑芬可是一个典型的‘冒脑根’,只要她这个关节打通了,不愁郑介民不上当。”

  听了毛人凤的面授机宜,沈醉和潘其武相视而笑,一场针对郑介民的阴谋开始了。

  5.借祝寿一举拱郑下台

  这些军统的大特务本来就是一群臭名昭著的乌合之众,而他们的老婆更是一群以敛财为目的,助纣为虐的女人。像向影心总是打着毛人凤和军统的旗号在外做生意,国难期间,交通运输困难,她就借助军统的汽车走私紧俏物品,从中牟取暴利。毛人凤反而因此更把她看做“贤内助”,暗中为她的走私活动网开一面。

  相比之下,其他的特务老婆就不一定有向影心的生意头脑和胆量。像是唐纵的老婆从来都只敢偷偷跟沈醉讨要一些补品和经费补贴。郑介民的老婆柯淑芳既不懂得生财之道,也没有羞耻之心,她总会高举着丈夫的牌子,到处索贿。连军统局发个尿壶,她都想多要一份。军统局的大小特务见了她如同碰见瘟神,因为到郑家不放点血,柯淑芬是不会给好脸色的。她虽然知道只有丈夫的官越做越大,她拿的钱才能越来越多。而且向影心虽然爱钱,但也很懂得花钱,特别是该行贿送礼的时候,一点都不小气。柯淑芬不像向影心能收进来也能撒出去,她永无止境的搜刮像一个无底洞,也给了毛人凤整倒他们的机会。

  一贯作为外交官出面的沈醉接到毛人凤的吩咐后,马上就到了郑家,好像很随意似地说:“芬姐,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郑长官已经年过半百了。”

  一句话提醒了柯淑芬,她忙说:“沈老弟,真有你的,还是你最关心郑长官,他的生日我都忘了,亏得你记起来。”

  沈醉道:“芬姐,郑长官对我恩重如山,我正愁没有机会表达我的心意,现在郑长官50大寿,我一定要庆贺庆贺!”

  柯淑芬说:“别看耀全官当得不小,其实每月的进账少得可怜,他又那么廉洁,不像人家毛人凤会捞钱。”

  “足啊!都怪郑长官太正直了,这个社会正直的人吃亏,像毛人凤那样又当官又赚钱的官太多了,郑长官应该向他们学习。”

  “唉!耀全就是吃这个亏,沈老弟,你想想现在当官的哪个不想钱,你不贪污就没有钱送礼,没钱送礼怎么能当官?这些都是有联系的。”

  “所以党国有了郑长官才弥足珍贵啊!”

  “珍贵个屁!耀全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沈醉看到火候到了,道:“芬姐,郑长官平时非常照顾我们,这次他50大寿,大家知道了一定要给他送些礼物,表达一下心意。”

  柯淑芬立即支起了耳朵问:“沈老弟,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你说外面都知道了吗?”

  沈醉说:“这还用说,大家都吵着送礼,叶翔之跟潘其武为这件事还吵起来了!”

  柯淑芬问:“为什么?”

  沈醉回答:“叶翔之说他跟郑长官时间早,要送300块大洋,潘其武不服气说郑长官对他有恩,硬要高过叶翔之,送400块大洋。”

  “后来呢?”

  沈醉说:“后来谁也比不过谁,决定两个人合伙做一个金寿桃给郑局长。”

  柯淑芬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搓着手说:“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沈醉说:“我家里比较紧张,到时候就送500大洋吧。”

  柯淑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眼里,沈醉一直是一个吝啬的人,谁知这次竟然如此破费,激动得她连忙给沈醉倒了一杯水。

  沈醉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说:“郑长官的生日一定要办得隆重、热烈,有很多人都想通过这次祝寿,来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芬姐,人生能有几个50岁啊,你一定要说服郑长官这次再也不能避寿啊,躲寿的。”

  “是啊!沈老弟,你也帮我劝劝郑介民,让他换换脑筋。”柯淑芬说。

  沈醉回到保密局,立即向大小特务布置了任务,一定要为郑长官做一个盛大的生日,每人要交大洋两块。当时每个小特务的工资才4块,一下子交这么多钱给郑介民祝寿,纷纷在内心把郑介民骂个狗血喷头。

  在郑家,郑介民跟柯淑芬干了一大架。柯淑芬把沈醉的来意跟郑介民一说,郑介民立即摇头说:“沈醉这家伙坏透了,他不会干什么好事。现在是党国困难时期,委员长一再强调要反腐败,沈醉这不是画圈引我们往里跳吗?”

  柯淑芬一看郑介民不同意办寿,马上把眼一瞪说:“你不要把人考虑得太坏了。这些年我们总是给人家送礼,也该往回收了,不然你几个孩子都去喝西北风?”

  “不准办就是不准办。”郑介民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是沈醉、毛人凤的圈套,这次非常坚决。

  柯淑芬看此路不通,马上倒在床上哭天喊地,郑介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从南京跑到上海躲寿去了。

  看郑介民走了,柯淑芬心里却慌了。离生日不到两天,男人又不在家,客人来了该怎么收礼呢?正在她发愁的时候,沈醉却领着几个手下进来了,进门就卷起袖子大喊:“芬姐,后天就是郑局长生日,客人都等着吃酒,你们却不肯发请帖给我们,是不是不打算宴客了?”

  柯淑芬连忙说:“没有的事,一定给你们酒吃,只是我们家那个死鬼说委员长有急事,让他去了上海,我正着急没人帮我呢。”

  沈醉说:“芬姐,你怎么不叫我帮忙?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啊?你看,我这几个兄弟都是来帮你布置的,你就安心等着做寿星夫人吧。”

  柯淑芬听了这话,当然是心情舒畅,也就任由沈醉把她家里布置得富丽堂皇。

  此时,在鸡鹅巷53号的招待所里,还滞留着几十位军统特务的遗属。因为原来的军统人事庞大,干的又都是危险的勾当,所以因公殉职的不在少数。他们的家属成天闹着要抚恤金,却被毛人凤以经费紧张为理由拒绝了。为防止他们闹事,就把他们统一安排在招待所里,供给吃住,便于管理。

  潘其武就来到了这些人中间,故作惊讶地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军统的人都去郑介民家里给他祝寿了。他今年50大寿,那排场,才叫做气派。听说办了几十桌酒席,都够你们吃一整年的了。”

  遗属们听了这话,哭的哭,闹的闹,说他们的亲人为军统卖命,打出来的江山却给了别人享福。而且他们对郑介民也抱着私仇。从前在戴笠手里,从家里的吃饭钱到小孩的学费,都是军统报销。现在郑介民当局长后,为了减少开销,早取消了各种优待,这才让这批人成了坐吃等死的闲人。

  这群人在潘其武别有用心的煽动下,群情激昂,浩浩荡荡地奔赴郑公馆。大家一路上叫嚷不休,有的说要抢寿礼,有的说要砸寿堂,也有说要到蒋介石面前告状。

  这个情况先被郑介民的心腹张继勋知道了,飞也似地跑来,报告给柯淑芬。危急关头,柯淑芬还想着自己的一大笔礼金,怕被遗属们抢走,连忙拉着张继勋说:“快,快替我通知沈醉,让大家别送过来,迟两天送也没关系。”

  张继勋急得直跺脚,大声说:“嫂子,你就别想着钱了,现在要防止把事情闹大,万一给蒋委员长知道,就不好了。”

  柯淑芬手足无措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张继勋说:“我看你还是找沈醉帮忙拦住这些人吧,平时都是这个湖南佬给他们送钱,恐怕他们也只会听他的话。”

  柯淑芬现在就像是提线木偶,人家说一步她做一步。她吩咐勤务兵找来沈醉,沈醉本来就是这出闹剧的导演,他来到郑家,让手下先拍了几张遗属大闹寿堂的照片,再上前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为国家都作出很多牺牲,现在生活也都很困难。但是你们有问题就来找我,不要为难郑局长。毛副局长已经答应,给大家加餐,等郑局长批准之后,再多补发大家半年的生活费。请大家给我个面子,先回去吧。”

  现场的人看柯淑芬一点都不肯拿出东西,再加上沈醉的许诺,就陆陆续续散去了。

  沈醉转过头来,让下属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寿桃,笑眯眯地对柯淑芬说:“芬姐,俗话说否极泰来,你也别不高兴了。我请来了个照相师傅,来给你拍拍照,留个纪念吧。”

  听了这话,柯淑芬高高兴兴地端着金寿桃拍起照片。第二天,毛人凤把沈醉整理的关于郑介民的所有材料,加上他过生日那天拍的照片全部装在一个“卷宗”袋里,送到俞济时手中,嘱咐他亲自送往蒋介石的案上。

  这份情报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让蒋介石狠狠吃了一惊。他问俞济时:“报纸上不是说郑介民是清廉之官,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情?”

  俞济时说:“我们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他老婆是个很贪心的人。所以关于钱的事郑介民都推给自己老婆,自己当清官,关上门后偷偷数钱。”

  蒋介石气愤地一丢照片,骂道:“就算老婆再贪,没有他的默许,敢这么做吗?我看这郑介民是要钱不要当官。你去,把郑介民给我找来,我要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郑介民在上海待了几天,忽然接到消息说蒋介石有事要跟他“面议”,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到南京。但蒋介石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让他十分不安。

  突然蒋介石问他:“耀全,你的50岁大寿办得很热闹啊!”

  郑介民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他讷讷地说:“都是内子她……”

  “混账,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了,还谈让你管住十几万人马?”蒋介石怒气冲冲地说。

  郑介民连忙低头,不敢辩解什么,蒋介石说:“依我看,特务工作要专业化,要让那些真正有能力、有心的人去干。你现在兼职有几个啊?”

  郑介民小心地说:“有二厅厅长,军调部部长,还有保密局局长……”

  蒋介石不耐烦地摆手说:“兼职太多就是不利于工作,我看你还是不要继续留在保密局了。”

  郑介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走了以后,不知保密局长由谁担任?

  蒋介石皱了一下眉头说:“你觉得呢?”

  郑介民说:“我觉得唐纵可以。”

  蒋介石问:“除了唐纵呢?”

  郑介民说:“张继勋也不错。这个人在苏联留过学,能力、品行都不在我之下,而且热爱这个工作,忠于委座……”

  蒋介石干咳几声,打断郑介民的话说:“毛人凤不可以吗?”

  郑介民说:“我早就说过,毛人凤的资历……”

  蒋介石不高兴地说:“是他的能力、品行比不上张继勋,还是他不热爱特务工作,不忠于我?”

  郑介民从蒋介石的口气里听出他早已做了决定,不愿意更改,也就把想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改口说:“毛人凤的资历虽然浅了一点,但是他专业能力很强,完全可以胜任局长一职。”

  蒋介石马上变了脸色说:“说他不行的是你,现在说他行的也是你,真不明白你安的是什么心!”

  郑介民见蒋介石早已对他的心里了如指掌,脸色是红一阵,白一阵。尤其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蒋介石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说:“我免去你二厅厅长和保密局长的职务,是有所考虑的。我想要调你接任国防部次长,这项工作管的是飞机大炮,你老婆不会连这些东西都想搬回家去吧?”

  郑介民虽然被挖苦了,但总算也放下心来,心底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连连谢罪说:“我一定会去好好管教内子,不再做有损委员长信任的事情。”

  郑介民离开总统府,被风一吹,完全清醒过来。想着被免去两个要职,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被人暗算了,而这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因为他的撤职而成功上位的毛人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