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处漂泊给自己镀金



  

  1.取得第一笔政治资本

  宦海沉浮,总是免不了升升贬贬,起起伏伏。而民国官场上的钻营和进退,并不全然与个人的能力和抱负联系在一起,更多的是关联了个人的裙带关系和厚黑经验。这千年以来岿然不变的潜规则,也是普世大众命运痛苦的根源。

  厚黑术是封建时代仕途中人的官场宝典。官场难免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受辱而不心灰,受挫而不丧志,是厚也;官场难免遇到需要较量心智的时候,被砸而不变色,被捧而不飘然,是黑也。只有将厚黑之法水乳交融,方能在官场所向披靡,步步高升。这种厚黑术也是毛人凤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他秉持这样的经验,将为民谋福的信念抛在脑后,只顾自己仕途的一路通畅。

  1935年初夏,毛人凤接到调令,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武汉行营办公厅第三科第一股任股长,佩少校军衔。这枚金光闪闪的少校军衔让他激动不已。当初在小地方熬了五六年,却远远比不过这几个月带给他的荣耀之大。他的心中腾腾燃起宏伟的希望,他仿佛看到蒋介石正亲切地同他对面交谈,甚至把他视为最信任的亲信那样打他骂他,用马鞭在他身上抽下道道伤痕……

  武汉的夏天闷热难耐,树干上的知了反复地聒噪着,更让人心里烦闷。在这个炎炎的火炉里,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寻一片清凉的树荫,吃几片冰凉的井水镇过的西瓜,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一动不动地熬过最热的季节。但是对于毛人凤说,他内心的狂热比户外的烈日更盛,他要默默忍耐,承受压力,积蓄着自己的政治资本。

  复兴社在各地的分社与特务处在各地的分站,全都是分灶埋锅的,而且明里暗里的关系也不一样。明里看,分社书记长的名头和级别要比特务站长高;暗里,书记长的一举一动,都要受特务站的监督,特务站的事却不能过问,有时甚至连特务站机关设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是因为特务活动在工作性质上有着很大的特殊性和隐秘性。即使是在南京复兴社总部,复兴社的其他部门和特务处也是分开的。特务机关单独偏居在鸡鹅巷53号,是有它独特的需要和考虑。

  而毛人凤前往的武汉行营,也是相同模式的配置。武汉行营跟“鄂豫皖剿匪总司令部”是一套人马挂两块牌子。表面上由“剿总”副司令张学良兼行营主任。而毛人凤所在的第三科同时也挂着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武汉站的牌子。实际上由特务处武汉站的站长周伟龙负责,直接领导着担任三科科长的陈郡年。

  周伟龙过去是唐生智的手下,被戴笠直接策反过来,成为了特务处的一员猛将。他是黄埔四期的学生,宁汉分裂时,他在唐生智部下当宪兵营营长。当戴笠还在跑单帮的时候,曾潜入唐生智的队伍,想要离间官兵,没想到很快被察觉,通缉他的头像也挂满大街小巷。戴笠没有束手就擒,而是“自投罗网”,主动找到周伟龙,用黄埔手足、师生之谊劝说他“弃暗投明”,结果周伟龙丢下宪兵营长的官帽,随戴笠一起跑到南京,投靠了蒋介石。从此戴笠和周伟龙结下了深厚的交情,周伟龙也就成了戴笠最早成立的“十人团”中的成员。

  毛人凤知道周伟龙的底细,周伟龙也从戴笠那里知道了毛人凤和戴笠之间的交情。于是毛人凤刚到,周伟龙便替他举行了一个接风的酒宴,同他抵足密谈。

  周伟龙见毛人凤总是微微笑着不多话,便主动谈起当初戴笠和自己谈话的情况:“那一次戴先生乔装闯入我的书房,对我说了一番话,让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先总统孙先生领导辛亥革命以来,群雄并起,军阀林立,国无宁日。民心所向皆是天下统一。蒋校长继承孙先生遗志,决心铲除列强,统一中国,顺乎天理人情民心,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我都是校长门生,本就应该团结起来,助校长完成大业。不能形如散沙,心似乱箭,找不到归属的方向啊。’这些年来,我一直铭记着为校长办事,为戴先生办事,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毛人凤说:“周站长是武汉站的实际负责人,我也对周站长向来十分敬佩。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勤勤恳恳地做出一些成绩,不让周站长和戴处长失望。”

  周伟龙呵呵一笑说:“现在像毛先生这样谦虚的人不多见了。其实我除了对张学良那几个大官略有敬畏之外,其他一般人我并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亲自为新来的一个股长接风。只是因为戴先生让我要好好提拔你,我才想看看戴先生器重的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戴先生眼力不俗。只有毛先生这样隐而不发,内藏不露的人,才是真正的池中龙凤,一有机会必然会一飞冲天。”

  毛人凤连连谦让道:“周站长过奖了,您叫我齐五就可以了。我初来乍到,本地很多规矩都不知道,还请周站长指点一二。”

  周伟龙说:“武汉这里吃特务饭的同行们远不止我们军统一家。我们第三科自然隶属于军统,第二科里有张学良把持的情报机构。此外还有政训处,是蒋委员长直接安插的耳目,因此工作不好做呀。齐五兄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卷入无谓的斗争中。”

  毛人凤点点头,心底不由得窃喜。他深知越是乱世,越能够从中浑水摸鱼,得到更大的好处。

  一开始工作,毛人凤就发觉各个部门的不和。办公厅中各科室的人各为其主,互不沟通。平时言语中间也是互相刻薄,甚至上升到用武力解决,常常闹得拉破脸皮,形同陌路。

  第三科的人仗着有戴笠撑腰,更是气势蛮横,恶毒悍狠,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政训处的正、副处长的贺衷寒和袁守谦,仗着黄埔一期生的牌子,并不把戴笠放在眼里。他们更因为特务处处长的位子被戴笠夺去,跟他势不两立。毛人凤不想自己在里头变成牺牲品,所以便处处忍让。

  政训处的人原本就绷着劲儿想跟第三科斗,但是他们却发现自己怒气冲冲的拳头总是砸在软绵绵的海绵上,使不上劲。他们每次对第三科第一股的人冷嘲热讽时,对方都笑眯眯地听完,恭敬客气地低头称是,绝不还嘴。如果克扣了第一股的文件或福利,第一股的人也都是态度温良恭顺地来讨要,有时不重要的东西干脆拱手送给他们。

  此外,之前各科室的人都是各自为政的,重要情报都相互隐瞒。但是现在,第一股的人却时常主动找政训处合作,文件共享,推崇“合作”。这让政训处怒气冲天的仇恨慢慢也平息下来了。他们打听到第一股换了毛人凤这个股长之后,不由得也都称赞起他的修养来。

  第一股的科员有时也会感到不平,为什么政训处对自己像大爷一样呼来喝去的,自己还要装小忍让?明明在地位上是平级的,何必要自己做奴才,让对方做老爷?

  毛人凤就劝导他们说:“诸位也都是自幼受儒学熏陶的人,大丈夫之气还是有的。孟子说:‘侍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吾何畏彼哉!’可见,只要内里的主心骨坚决不倒,面上的聪明就不能外露,要韬光养晦。你敬人一尺,人就让你一丈。既然咱们都是为党国效劳,还非要弄个鱼死网破吗?我们应当有儒将的风范,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包藏宇宙,吞吐天地之志。怎能这般小家子气呢?”

  听到这样的话,大家原本埋怨毛人凤的情绪也散去许多,第一股的人对他也是更加尊敬。毛人凤此时最想做的就是打入第二科,使出他的“忍”功收买人心。

  武汉行营第二科的科长叫陈昶新,是东北讲武堂的毕业生,到日本的炮兵学校镀过“金”。在武汉行营中流行一种说法:三科的陈郡年是蒋委员长的“耳朵”;二科陈昶新是张学良的“耳朵”,但这两只“耳朵”老是打架。陈郡年上举“中央”的牌照,下靠周伟龙撑腰,总想把陈昶新比下去,而陈昶新自恃是张学良的得意门生(张曾任东北讲武堂监督),奉将门第(其兄陈再新是张作霖手下的猛将),直把陈郡年看作后生小辈,根本不正眼瞧一下。

  但是毛人凤来到后,情形就不同了,他见到佩戴上校领章的陈昶新,不管对方如何面带严霜,总是毕恭毕敬地行礼,表现了十二分的尊重,时间一长,冰消雪融,换来了好态度。随后有了合作的可能。于是毛人凤常拿一些自己搞来的,诸如东北军内部军官吃空额、卖给养、盗军需、搞腐化之类的情报,通通给陈昶新,表示自己对东北军“不见外”。看着毛人凤这么讲义气,陈昶新也认为来而不往非礼也,就也回赠一些对军统有利的情报,诸如贺衷寒派到部队里的“政训员”有拉帮结伙、吞黑吃白之类的非法勾当,湖北保警的内部腐化,暗通土匪的情况等等。

  而三科科长陈郡年是直接受周伟龙领导,其他人对他都爱理不理的。但毛人凤却对他很是恭敬。他进办公室,其他人照样喝茶聊天,毛人凤则立即立正起身,恭听吩咐。陈郡年吩咐让大家去办事,也只有毛人凤马上行动。很快就有人开始传说毛人凤是个天生的奴才,没有本事,对谁都唯唯诺诺,慢慢的也有些科员大着胆子指使毛人凤做这做那。对这一点,毛人凤总是安之若素,绝不辩解,更不回击。因为他知道忍是自己的看家本领,心字头上一把刀,只要忍住了,时间不负苦心人,水滴石穿,再蛮横的性子也爆不出火星。许多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最终对他产生了好感。

  这样一来,不仅毛人凤的情报源扩大了,耳目灵通了,也使得军统多争取到了一个盟友。戴笠在收到毛人凤的报告之后,十分喜悦。他本人甚至不惜降尊纡贵,亲自出面跟陈昶新拉交情。其直接结果,就是拉拢了两个情报部门之间的亲密关系。而间接结果,却是抬高了毛人凤在三科的地位。

  一段时间下来,三科的同僚们都惊异地发现,毛人凤不但挨训最少,而且看上去畏怯恭顺的他,却把左邻右舍(特务同行们)身上的戗刺都抚平了。戴笠更是专门下达了秘密指令,夸赞他的“广结朋友,为我所用”的方针,要求其他人向他学习。这一来,当初那些指使毛人凤的科员知道了毛人凤和戴笠的关系,哪里还敢对他气宇轩昂?一个个争着讨好他,拍他马屁,他俨然成为了戴笠“替身”。

  其他人刮目相看之下,毛人凤却依然是埋头工作,他的勤奋比其他人更加突出,几乎整天足不出户,不言不笑。不管有事没事,总是默默地守在办公桌旁。别人抽烟他不抽,别人喝茶他不喝,别人吹牛皮侃大山他也总是一言不发,笑眯眯地陪在一旁。同僚经常成群结伙地出去撮一顿,毛人凤却极少参与,有去也是不聊天,抢着付账后便回家。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听说戴笠在鸡鹅巷53号工作时,也是这种拼命三郎的劲头。他能熬得三天三夜夜以继日地工作,每天只睡两个小时。有的时候吃烧饼油条,喝白开水,一天两顿,就可过一天。但是戴笠不休息,也让手下的特务们跟他一起加班。毛人凤却不这样做,他默默地工作,用自己的行动感化别人。

  武汉行营办公厅第三科,除了秘书、庶务等股室外,真正从事主业的,只有三个股室,它们各有分工。第三股专管“匪情”,负责搜集共产党和红军的情报;第二股专管“行动”,主要以缉捕、暗杀、行凶为主;而由毛人凤当股长的第一股,专管“防奸”,讲得透彻些,也就是替蒋委员长侦伺国民党内的各种异己力量的动态,重点在军队方面。相比之下,“防奸”一项,更是特殊中的特殊,秘密中的秘密,没有深藏不露的城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是干不好的。

  干这项工作,最最难的,就是甄别情报的用处,能够根据亲疏远近的尺度,恰如其分地递送,否则,不要说干不长,丢乌纱帽、掉脑袋都有可能。但是毛人凤谨慎小心、勤勉精细的工作作风,以及圆转恭顺的处世方式都给他带来莫大的好处。但最管用的,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本领,却在于能准确地把握情报的价值,处理时能做到心明如镜、合丝合扣。要点归结起来两句话:首先是当戴笠的“耳目”,其次是别人的“耳目”。

  因此,每有情报,无关痛痒的,他就装进档案袋,按照正常的程序,通过陈郡年——周伟龙——戴笠的路线,往上传递。如果是有“特殊”价值的,他就藏在肚子里,等到戴笠来武汉时单独汇报。

  比如类似贺衷寒手下那些“政训员”的非法勾当,以及由周伟龙控制的湖北保警系统敲诈勒索,暗通土匪、贪污受贿的卑劣行径,他也都直接向戴笠汇报,从而使戴笠在与同行的争斗中,有了震慑对手的“秘密武器”。这在戴笠刚刚起步,羽翼尚不丰满,却又踌躇满志的时候,是万万不可或缺的。也因为此,戴笠更加认为毛人凤是自己离不开的帮手。

  于是,戴笠酝酿着,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毛人凤完成。

  2.潜伏古都初遇向美人

  特务处成立之初,戴笠的主要注意力都在长江流域和东南各省,对华北各省渗透较晚,对西北地区抓得更晚。从1932年起,西北陕甘地区才有一些零星的情报活动在开展。直到黄埔一期学生、西安人马志超前来投靠后,才在西安建立起了西北地区第一个省站组织。

  戴笠就是要派毛人凤到西安行营办公厅从事情报工作。临行前,戴笠又反复叮嘱说:“到了西安,你要特别注意张学良、杨虎城的动向。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西北军里有不少军官有抱怨情绪,消极对待剿共,你要善于做工作。杨虎城土匪出身,是个粗人,非常狡猾。我担心他们若和共产党联手,就会使得局面更加复杂,难以挽回。不过张学良是我的拜把兄弟,他的为人我还比较放心。你如果有事,可以去找警卫旅的团长吴泰勋,无论要钱还是要人,他都可以帮你。”

  戴笠看起来就十分关心毛人凤,不断叮嘱。毛人凤也是频频点头。他还不知道西安之行,让他差点把命都搭上。

  1936年,古城西安正处在一种可怕的宁静之中,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间歇,是世界大乱前的喘息。正像那表面上平静的大海,下面却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西安本来是杨虎城十七路军的地盘。但东北军入驻后,小小的西安一下出现这么多的军队,双方为抢占房屋、军饷、营房等,相互之间摩擦不断。两军间经常出现打架、斗殴的事件,这正是蒋介石希望出现的局面。但他忽视了张、杨的政治觉悟和政治头脑,后来的发展西安不但没有出现两军相互火并的情况,反而在两军的上层更形成了休戚相关的关系,这是蒋介石最担心的局面。到了10月,红军长征到达陕北,蒋介石急调在湖北境内“剿共”的十几万西北军昼夜不停开往西北,由张学良以“西北剿总”副总司令的身份,指挥东北军、杨虎城的西北军、胡宗南的中央军共30万大军与红军作战。为了适应西北“剿共”的需要,戴笠刚成立的西北区特工站马上开始统一指挥陕西、甘肃、宁夏、青海4个省区的特工活动,另外还成立了榆林站、晋南站、太原站等省一级的组织,单就针对陕甘宁边区成立的特务组织就有20多个。为了加强情报的传递速度,提高特工效率,戴笠下令在西安建立了无线电支台,各地的电台达到30座左右。完全领会蒋介石“剿共”意图的戴笠还给毛人凤等特工人员布置了4个工作对象:

  第一个工作对象是红军,要求西北区所有“看不见的力量”都广泛搜集红军的军事情报,供蒋介石在西北“剿共”时作决策的参考。另外还要在西北各大城市和后方各地大肆搜捕中共地下工作人员、进步人士以及爱国青年学生,以维护蒋管区的社会秩序和治安。

  第二个工作对象是杨虎城和他的十七路军。他十分担心杨虎城,消极“剿共”,会跟共产党联手,一致要求抗日救国,这样的局面会让蒋介石腹背受敌,力量削弱。

  第三个对象是张学良和东北军。虽然对张学良比较信任,而且在奉系中,戴笠的特工机构已经有所扎根,但是他还是担心张的手下一批具有抗日救国思想的高级将领和进步人士积极活动,宣传国共和平。

  最后要关注的就是驻扎在西北的中央军,这也体现了戴笠考虑问题的全面和细致。

  带着充分准备,毛人凤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西安。由于人们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反感,加上特务处恶名在外,西安的特务工作开展十分困难。毛人凤充分利用了东北军和西北军中下级军官之间的不和,扩大裂痕,挑拨两军关系,实行分而治之。因为不同人马利益不同,彼此之间都有所怨愤,毛人凤很容易就找到很多机会。但是他还觉得不够,他想要有不一样的表现。

  当初为了找出一个可以打入西北军内部的人选,毛人凤费尽脑筋。最终锁定了国民党司法史上以“三次建狱四次坐牢”出名的胡逸民。

  胡逸民原籍浙江永康,是老同盟会会员,北伐时出任国民革命军军法官及总司令部军法处执法科长兼监狱科长。“四一二”政变前后,因与蒋介石有大同乡之谊等关系,一跃而为“清党审制委员会”主席。没想到爬得太快,被人向蒋介石打了小报告,说“胡逸民自己的秘书就是共产党!”蒋介石派人一查,发现结果属实,把胡逸民唤过来一顿臭骂外加两个巴掌,送进了监狱。后来靠着李烈钧、蒋伯诚等人的说情,又恰逢老蒋新娶宋美龄的好心情,才被释放出来,并且恢复了监狱科长的职务。这职务官儿不大,油水不小,几年里胡通过建造监狱的工程,捞到了五六十万元的外快,接着买地皮、造洋房、购汽车、玩女人,胡吃海喝地抖擞起来。可是纸包不住火,他贪污的事件泄露出来,蒋介石大怒,本来要办他个贪污罪,可是戴笠却提出他跟杨虎城部下有着特殊关系,可以派他去搜集情报,蒋介石于是松口让他戴罪立功。

  胡逸民接受了秘密使命,只身来到西安。杨虎城却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马上给他一个陕西省政府委员的职务,再委他兼任十七路军驻武汉办事处主任的军职。同时还为他主婚,娶了一房姨太太。望着位子、娘子、票子一作堆地涌来,胡逸民一下子不明白自己是应该为蒋介石办事,还是报答杨虎城的知遇之恩。戴笠每次跟他联络,他都支支吾吾地说杨虎城对他防守严厉,没有调查到什么情况。这种情况自然让戴笠气急败坏。

  毛人凤当然不能让这样一个到手的机会溜掉。他跟踪了胡逸民一段时间,发现胡逸民新娶的姨太太不是盏省油的灯,便动起了脑筋。

  越是国难深重的时候,就有越多的人寻欢作乐,醉生梦死,想要在灯红酒绿里忘掉不快的一切,麻痹自己。虽然西安局势动荡,但是歌舞厅里歌照唱,舞照跳,富公子官太太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跟着充满节奏的华尔兹,忘情舞动着。

  胡逸民的姨太太向影心也是歌舞厅的常客,她不到30岁,正是风光最盛的时候,一身剪裁合体的旗袍裹得腰是腰,腿是腿。她的舞也跳得很好,那些公子哥总是争相邀请她共舞。她也都来者不拒,让自己的脚步在舞厅的每一寸地板上踏过,让自己的身体在每一个达官贵人的怀里搂过。

  每当她在舞场上出尽风头的时候,台下的角落里就坐着静静欣赏她的毛人凤。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向影心,毛人凤总是会有特别的感觉。他虽然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但是不知为什么,时常会感到力不从心,更不像戴笠那样,能够夜夜洞房做新郎。一般的女人根本挑逗不起他的兴趣,特别是当初新婚的妻子那样白纸一般的女孩,更让他毫无尝试的兴趣。他也偷偷去过妓院,但是发现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的,只有那些三四十岁,经验丰富的老妓女。

  到了崇德之后,他不去嫖,一是担心影响自己的声誉和形象,另一方面,也担心染上疾病。有一次他漫步到小巷,无意中撞见了一个砍柴归来的寡妇。那个女人身材宽大健壮,面色黑里透红,皮肤粗糙,一点都没有女性的优美。但是她对毛人凤微微的一笑,却意外地勾起了毛人凤的冲动。于是好事成了之后,毛人凤就每月给她一点生活费,让她做自己的秘密姘头。这个寡妇就是阿桃。

  毛人凤在崇德杀害了阿桃后,便开始自己的特务生涯。这段时间他是完全不近女色,一方面是由于没有时间,另一方面是出于小心谨慎的考虑。终于这种久违的冲动被向影心勾了起来。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向影心的胸和屁股被别的男人捏在手里,突然感到浑身有股热流在撞,找不到出口……

  但是毛人凤也没有勇气主动和向影心搭讪。跟女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找不到话题,也没办法自然地微笑,举止怪异,额头冷汗直冒。但是他又十分不甘心放过这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他同周伟龙,还有警察局局长蔡孟坚商量之后,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华灯初上,最著名的大世界歌舞厅内,人头攒动,其乐融融。而毛人凤和周伟龙却无心欣赏这群俊男靓女。根据监视胡逸民的特务报告,胡逸民的小妾向影心今天晚上要到大世界跳舞。毛人凤和周伟龙都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大早,他俩就在舞厅外焦急地等待。

  远远的,一个身形高挑、衣着华丽的女人走过来,看着她蛇一样的身段,毛人凤忍不住不停地吞咽口水。周伟龙扯扯他的衣角说:“齐五兄,你还等什么?”毛人凤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向影心刚坐到沙发上休息,毛人凤径直走了过去,鞠了一个躬,颤抖着声音说:“小姐,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向影心听见话音,转过头来,很诧异地看看毛人凤说:“你是谁,我干吗要跟你跳舞?”说实在话,向影心对毛人凤请她跳舞确实兴趣不大。今天胡逸民外出,她抽出一个空子来跳舞,对毛人凤这样其貌不扬的人,她怎能看上眼!

  她又说:“在大世界,来请我跳舞的人有两类,一类是潇洒漂亮的浪荡阔少,一类是腰缠万贯的商界强人。先生你恐怕是属于第二类吧?”

  这分明是嘲笑毛人凤长得令人不敢恭维,毛人凤听了反而沉下气来。他素来能忍,何况是忍耐一个美貌的女人的嘲讽。他微微一笑说:“小姐,我不是什么阔人,今天请你跳舞,只是因为你长得实在漂亮,令我不能自已罢了,如果小姐不愿卖我的一个面子,那我们就改天再会吧。”

  向影心听罢呵呵一笑说:“我在大世界这么久,还没有遇见像你这样说话又直接又动听的人,好吧,我们去跳一曲。”说完,她便懒懒地把手伸给了毛人凤。毛人凤十分意外地接住,心里却是又惊又喜。他恭敬又温柔地挽着向影心滑入舞池。但是无奈他实在不谙此道,不断地踩了向影心的脚。

  向影心被弄得毫无兴致,不想跳舞了,她逗毛人凤说:“先生,我们玩点别的,好吗?”

  毛人凤听到这话,全身一阵兴奋。正在这时,舞厅的灯光熄了。毛人凤知道计划开始了。

  漆黑一片的舞厅中到处都是尖叫声,桌椅打翻的声音,还有打架声、哭声,处处一片混乱。向影心有点害怕,不自觉地将身子靠近毛人凤,颤抖着说:“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毛人凤感到呼吸急促,他连忙说:“你别怕,有我呢。”

  毛人凤正想借机会好好摸摸向影心,不想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走了过来,拽起向影心就走,向影心大喊大叫,她的呼喊却淹没在舞池的喧嚣中。她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被拉上一辆窗子都蒙上了黑布的汽车,不知驶往何方。

  一会儿,车在荒郊野外的一处房子前停了下来。向影心被拉入屋中。

  3.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上司

  向影心被拉入屋里的时候,口上塞着一块手绢,两只手被彪形大汉死死扣住不能动弹。她头发蓬乱,领口敞开,看起来就像经过了一番挣扎,但这却丝毫不消损她的美貌,甚至还添加了几分的风流撩人。

  毛人凤坐在屋里,看到她这样,不由得又吞起了口水。他心里略微有一些后悔:这么好的女人,难道要让给别人吗?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斩钉截铁地下定决心:再好的女人,在自己的前途面前都轻如鸿毛。

  向影心看到毛人凤一个白面书生的样子坐在那里,面色和善很好欺负,不由得心中来气,破口大骂:“你这个臭流氓,我可是十七路军胡逸民的太太,你敢把我抓来,看我不叫杨军长把你毙了!”

  正在这时,里屋的门砰一声打开,一个黑长着脸,眉目之间满是杀气的男人穿着少将军服走了出来。他的气势让向影心也不由得为之一震,竟然静下来不敢说话。

  来人正是戴笠。毛人凤连忙站起,把位子让给他坐。戴笠毫不客气地说:“向小姐,在这个地方见面,实在是非常抱歉。”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我丈夫还在家里等我,要是他发现我失踪了,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向影心的心中也开始打鼓,但是她还是强装出一副官太太的派头。

  戴笠笑了笑说:“我是谁,你一会就知道了,至于你的丈夫胡逸民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他不来找我,我倒还想找他问问,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替蒋委员长办事,还是替杨虎城办事。”

  向影心非常恐慌,尖叫道:“你,你到底是谁?”

  戴笠淫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戴笠,听说过吗?”

  向影心一听到“戴笠”两个字,吓得身上一软,又被身边两个特务夹持着站了起来,颤抖着说:“你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戴笠?你为什么要设计害我?”

  戴笠哈哈大笑,让人搬椅子给向影心坐,又让人拿了瓶好酒开了,请向影心喝。看到向影心一直瑟瑟发抖,像个小猫的模样,他又是怜惜,又是诡诈地说:“外头对我的传言多了去了,那可不全是真的。我是要杀人,不过那也是革命的需要。只是我也不是人人都杀的。对于那些忠实于蒋校长,忠实于我的人,我是绝对不杀的。另外,对于漂亮的小姐,我也是不忍心动手。而且,我还会英雄救美。我看向小姐如此美丽动人,被胡逸民那个老头子糟蹋了岂不可惜?所以我有心和向小姐交个朋友,希望你不要拒绝。”

  向影心上下打量了一下戴笠,觉得他又英俊,谈吐又得体,至于地位,那更是高不可攀。她反正也是风流惯了的,少一个多一个也没有两样。于是妩媚一笑说:“戴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才是我的荣幸啊。只是我看戴先生绝对不只是想和我做朋友这么简单。你老实说,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戴笠看着向影心赤裸裸的挑逗,不禁大笑起来,站起来抱住她就往卧室走。向影心嘴上讨讨便宜是说惯了的,哪里有人敢这么粗暴地对她?她又是害怕,又是恐惧,不由得哭叫起来,她甚至一把抓住了毛人凤的胳膊,向他求救。但毛人凤却是轻轻一推,把她推进了戴笠的卧室。门砰一声关上了。

  第二天再见到戴笠的时候,向影心已经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趴在他的肩膀上,满怀深情地看着他。戴笠对毛人凤和蔼地说:“这次你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好,向小姐已经答应了要加入我们的组织。你带她去办一下手续,把她送回胡参谋的住处吧。”

  向影心撅起嘴,拉着戴笠的胳膊不放,说:“他已经有了新欢,把我这个旧爱就抛到一边去了,我才不要回去呢。”

  戴笠拍着她的手安慰说:“你别忘记了,你回去是有任务的。只要你定期把十七路军和杨虎城的情报向毛股长汇报,我保证帮着你不动声色地就能把胡逸民整得永无出头之日。你看怎么样?”

  向影心立刻眉开眼笑地说:“别忘了,你们还答应了每个月要给我寄活动经费的。”

  戴笠说:“没问题,毛股长会单线跟你联系。”说完,示意毛人凤带向影心下去。

  因为特务处扩大规模的需要,各地都有进行宣誓活动的密室。毛人凤就领着向影心去密室进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宣誓仪式。可是向影心却一直把这当做一个好玩的游戏,只是嘻嘻哈哈,跟毛人凤乱开玩笑。就连誓词都念得是前后颠倒。毛人凤提醒她要严肃,向影心却瞪着大眼睛说:“那么正式干吗?我只是听戴处长说这很好玩才来玩的,要是有那么多规矩,我就不参加了。”

  毛人凤也只好随她胡闹。反正只要她在加入军统的履历表上按个指印,就一切成了定局,不能反悔了。之后,毛人凤又亲自送她回胡逸民的公寓,在路上和她攀谈。

  “戴处长跟你说了什么,你一下子就答应加入军统了?”

  “他说,胡逸民那个老东西在外头竟然又包养了一个姓穆的小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他不仁,我也不义,看我这回不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毛人凤笑道:“向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说干就干。”

  向影心说:“女人的醋坛子一打翻,爆发出来的能量比男人更大。毛股长你放心,只要你每个月给我送钱来,我保证给你提供多多的情报。”

  毛人凤点点头。其实他还想问,在向影心看来自己和戴笠有多少差距。但怕这个问题被向影心当做笑话一样讲给戴笠听,便忍耐地收住了。

  几个月下来,向影心经毛人凤的精心点拨,“工作”得相当出色,频频获得嘉奖。自此,有关十七路军及西安方面的情报便源源不断地落到了戴笠的案头上。

  不久,向影心向毛人凤密报说,东北军内有一份倡导抗日的秘密刊物《活路》在暗中流传。毛人凤仔细考虑后,却觉得没有可能。因为之前,省站内部要编印一些军事情报学、炮兵测量学之类的讲义,还请他帮忙想办法。这说明东北军根本就没有印刷设备。那么,这份《活路》又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他猛然想起以杨虎城为主任的西安绥靖公署军需处好像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印刷厂,会不会是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毛人凤坐不住了,马上找到科长,商量了侦查的办法,先从西安警察局侦缉队里借来两个人,然后找关系熟人,介绍进这个印刷厂工作。不出几天,果然真相大白,《活路》确实是在这家印刷厂里印制的,通常都于夜晚进行,天亮停止。那两个混进去的小特务,为了掌握证据,还偷了一本杂志带出来。

  毛人凤把这一情报上传给西安站站长江雄风。谁知,江雄风这时正在图谋新的出路,想去胡宗南那儿带兵打仗。于是也没有重视,只是随手把密呈转给了“剿总”参谋长晏道刚。

  晏道刚名为参谋长,其实是蒋介石派在张学良身边的“监督”。可惜的是,他没干过特务的行当,拿了份《活路》竟直接找杨虎城质问,杨非但矢口否认,而且把已露端倪的线头全部掐断,连派往印刷厂的两个小特务也神秘地失踪了。

  之前的全部努力一下子都落空了,毛人凤心里不由得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