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杰(1914-1987),广西东兰县人。壮族。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时期,任红7军19师53团排长、连长,红3军团5师13团营长,红15军团73师223团参谋长、团长、骑兵团团长、73师参谋长、75师师长。参加了中央苏区第二至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抗日战争期间,任八路军总部特务团团长,第115师344旅688团团长,129师新编1旅旅长,太行军区第5分区司令员。解放战争时期,任晋冀鲁豫军区第6纵队副司令员兼16旅旅长,华北军区第14纵队司令员,第61军军长。建国后,任川北军区司令员兼第60军军长,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兵团任军长,军事学院高级函授系主任,成都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曾获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2年被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
1914年3月29日,韦杰出生在广西东兰县仁雷乡弄引屯,他原名叫韦士良,在家中排行老三。
弄引屯是个离县城还要走上半天山路的穷乡僻壤,山上既缺土也缺水,生活十分贫困。父亲韦宜昌不得不带着孩子们到外边挑桐油挣点钱,换盐换粮等,艰辛度日。
1924年的一天,正逢广西东兰县三石圩赶街,10岁左右的韦杰和小伙伴们从巴马挑盐回来路过这里,他们见满街的人都拥向一个坝子,也顾不上擦汗喝水,留下一个人看盐挑,其他人都挤去看热闹。
原先空荡荡的坝子,此时挤得人山人海。瘦小灵活的韦杰三盘两绕就钻到了前面。
他看到坝子当中有十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戴着一色红袖章,背大刀、举长矛,十分神气,他们守护的五六张红漆方桌上堆满了银元、铜钱,桌周围是一堆堆衣服被子、粮食和家具,还有人牵着十几头牛。一位身材魁伟的汉子,同样戴了红袖章。那汉子先将银元逐个分到几位老人手上,然后是衣被、粮食等,他还牵过一条水牛,将缰绳交到一位老人手中,感动得老人热泪流淌,双膝一弯,就要跪下来,却被那汉子急忙扶住。汉子兴奋得双目灼灼,他站到长板凳上,大声说:
“乡亲们,地主、恶霸强占去我们的所有东西,我们都要讨回来,房屋、田地、政权……一切都要归我们农民协会、归苏维埃所有……”
坝子上响起“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力归农会”的口号声,震耳欲聋。
韦杰被那汉子深深吸引了:那是谁呀?不会是天兵天将下凡吧!
周围的乡亲们说:那汉子就是拔哥韦拔群。
那是幼小的韦杰第一次见到韦拔群。
1927年秋天,年仅13岁的韦杰就和五六个小伙伴,怀揣乡农协的介绍条,赶去拉甲山上参加农民运动讲习所。那是韦拔群仿照毛泽东在广州的办法,在当地开办的。讲习所办在半山腰一个很大的岩洞里,韦拔群亲自去讲过课。许多像韦杰一样从未上过学的穷孩子,就在这山洞里知道了马克思和列宁的名字,因此他们管这叫“列宁岩”。
红薯当饭真痛快,
不用碗来不用筷。
不用油来不用菜,
吃得饱来走得快。
韦杰和小伙伴们击节有声,念着自己的歌谣,一点一滴地为自己培养着革命志气。韦杰革命知识最早的发蒙,便是来自拉甲山上的“列宁岩”。
1933年1月,韦杰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5月,红一方面军按照新编制改编,取消军一级机构,由军团直辖师,红7军的19师、20师编为5师。韦杰先在13团,一年后,调到5师侦察连当连长。5师长为彭雪枫,5师政治部主任唐天际。与韦杰搭档的指导员是他的同乡覃应机。侦察连在第五次反“围剿”中加入了战斗。
1935年2月中旬,长征途中的中央红军突然转兵东进,再入黔北,二渡赤水,向桐梓、娄山关方向前进,逼近遵义。娄山关是大娄山脉主峰,是川黔之间的重要隘口,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由黔军杜肇华旅和第15团防守。
红3军团军团长彭德怀下令由红5师缩编而成的彭雪枫的13团夺取娄山关。
24日夜,彭雪枫派作战股长彭雄和侦察参谋李梓彬赶到侦察连驻地,当面向韦杰和覃应机传达任务。黔军王家烈的部队已从遵义出发,要经娄山关公路向桐梓而来。彭雪枫团长令韦杰和覃应机带队立刻出发,先敌抢占娄山关。
侦察连手枪排的人换上敌军军服,立即出发。3小时后,连主力也出发了。侦察连连夜急行军,一夜间换了3个向导,终于在天亮前赶到娄山关下。韦杰正准备催促连队行动,尖兵组匆匆赶来报告:前面发现有几个敌人。韦杰立即命令手枪排上去,将敌人团团围住。战士们不仅缴了为首一个少校军官的手枪,还从他的公文包里搜出一份军事部署图。
“你们是哪部分的?”排长黄正由用手枪指着那家伙,厉声喝问。
那家伙骨瘦如柴,有着一张典型的王家“双枪兵”大烟鬼的形象,这些家伙要烟不要命,一支步枪,一支烟枪,打起仗来缴不缴枪烟。他醒过神来,看到对方虽横眉立目,枪口指向他的眉心,但穿着国军的黄军装,头戴“青天白日”帽徽,便放心地堆起满脸假笑,说:
“弟兄们,别误会,我们是王长官第6团的,敝人是副团长,请问贵军是……”
“哦,原来是王家烈的人哪,”韦杰一笑:“我们是薛长官的侦察部队,你们大队位置到了什么地方?”
薛岳是蒋系中央军,和黔军王家烈部相比,自然飞扬跋扈,神气得多。大烟鬼不敢不回答韦杰的问话。
“第6团从板桥出发,马上就到娄山关。”
韦杰一听急了。板桥在娄山关以南,原来这一夜敌人从遵义向北增援,我军从桐梓向南,都瞄着必争之地娄山关呢!板桥距娄山关不过十几里路,到这里两小时的路程,真是刻不容缓!
韦杰当即要指导员覃应机将俘虏和那份军事图送给后面彭雪枫团长,他带领侦察连跑步前进,抢占娄山关制高点。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不顾一夜行军的疲劳,风一般刮向娄山关关口。
接近山口,侦察连忽然与敌前卫排遭遇,距敌不过50米,韦杰眼明手快,拔枪便打,侦察连的步枪、机枪一起吼叫起来,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当即被歼大半,剩下的仓皇往回逃。
“同志们,追呀,别让敌人喘过气来!”
韦杰挥舞着手枪,冲在侦察连最前面。侦察兵们跃起追上前去,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将敌尖兵排尽数消灭。有的侦察兵想打扫战场,捡点枪弹,发笔小洋财,被韦杰厉声阻止。他命令全连立即抢占娄山关关口的制高点。
侦察连立即冲上关口,在山顶分水线处占领了阵地。
好险啊,他们刚做好射击准备,就见密密麻麻的敌人已经沿着娄山关南侧爬了上来。原来,敌主力就在娄山关南侧公路千米之外,如果韦杰的侦察连动作慢一点儿,由北向南仰攻娄山关的就该是他们了。
侦察连居高临下,一阵火力急袭,将敌人压了下去。韦杰擦了把冷汗,这才发现身后一座黑糊糊的石碑。石碑一人多高,半米多宽,上有“娄山关”三个大字。韦杰走过去绕着石碑悠悠转了一圈,感慨地伸出巴掌拍了拍这座历史之碑,碑上留下了韦杰湿漉漉的手印。
这时,彭雪枫带着团主力赶到。彭雪枫高兴地表扬韦杰:“侦察连动作快,打得好,任务完成得很好!”
娄山关右侧有条樵夫石板小路,隐入密密丛林中。跟上来的3营分成两三人一个战斗小组,沿小路插上山去,团主力又分一路沿石碑左面插上去。13团主力展开,将敌人前卫部队压出去1公里。25日,13团经激战,夺取了娄山关主峰制高点——点金山。黔军调集了约6个团反扑,均被红军打退。红1军团和红3军团集中主力从两翼向娄山关以南的黑神庙、板桥迂回,敌惧歼,夺路南逃。红军乘胜向遵义进逼,红3军团于28日重占遵义城。
中央红军在5天之内,取桐梓,夺娄山关,再攻遵义,歼敌2400人,俘敌3000人,缴获大批军用物资,取得长征以来最大的胜利。就连蒋介石都不得不哀叹:“这是国军追击以来的奇耻大辱。”
侦察连和主力由娄山关南追逃敌时,遇到了3军团军团长彭德怀。彭军团长挥舞大手,粗犷的嗓门声震娄山关:“韦杰、覃应机,你们‘广佬’干得好啊!”
1935年岁末,中央红军和陕北红军会师后,韦杰奉命调往徐海东任军团长的红15军团,被任命为75师233团参谋长。
1936年1月,中央政治局决定红军主力渡过黄河,东征山西,并决定中央政治局随红一方面军主力渡河。为此,方面军司令员彭德怀、政委毛泽东亲自到黄河沿岸侦察渡河点情况,确定了左右翼红1军团、红15军团起渡与突破的具体地点。
2月11日,彭、毛电令:“请林彪、海东二同志并两军团各一先头师师长、各一先头团团长来河口一带亲看地形。”
75师担任右翼15军团先头师,韦杰所在的223团,为75师先头团。
高村,黄河岸边一座普通的陕北窑洞内,223团指挥所就设在这里。
团参谋长韦杰和团长陈锦秀、政委刘震见面了,几双热得发烫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这已是2月20日的傍晚了。
“老韦,这些天辛苦你了!”刘政委亲切地同不满22岁的参谋长“老韦”打着招呼。
“参谋长,准备得怎么样,有把握吗?”团长陈锦秀俯身到地图前。
韦杰扼要汇报道:“大家劲头十足,就等上级下渡河命令呢。”
为了东征,部队补充了新兵,又进行过一个多月的训练,除技术、战术之外,着重练习了划船等渡河训练。师参谋长毕士悌还带领各团参谋长在黄河岸边搞过侦察,韦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过河对岸那些星罗棋布的明碉暗堡和敌人兵力布置,了解了水流、渡河点等情况,然后他带领团渡河先遣队,先于团主力来到河边十多天。先遣队的四十多个棒小伙子是由各营挑出来的,清一色党团员,都是作战勇敢、机智灵活的尖子兵。这些天来,他们在黄河边侦察地形、熟悉船只、掌握水流情况,早就把劲头憋得足足的。
陈锦秀说:“徐海东军团长命令:为便于指挥渡河部队,各级干部都要亲临下一级指挥战斗。”
韦杰不加犹豫道:“我带先遣队去1连。”
除先遣队外,1营为渡河一梯队营,1连则为一梯队连。
陈锦秀点点头:“那好,我和政委在1营部。”
“老韦,中央政治局机关可是跟随我们15军团由河口渡河啊。”刘震提醒道。
韦杰回到黄河边时,天已完全黑透了。作战参谋正指挥战士们把渡船抬进河汊。先遣队的五只小船和1连的两只大船已全部下水。
韦杰焦躁不安地在河岸上踱来踱去,不时看着手表。
黄河东岸已经消融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冷枪声隔河传来,另有若隐若现的点点火光。渡河的战士们每人臂缚白毛巾,后背上还缀有一方白布,以作识别标志。
20点整,韦杰登上1连的大船,带领先遣队和1连起渡。已经当上红一方面军保卫局侦察科长的陈复生,带了几个人和韦杰同船过河。
7只木船无声无息地向黄河东岸摇去。
忽然,东岸晋绥军河防团阵地上空升起两颗信号弹,紧接着枪炮声响成一锅沸粥。偷渡被敌人发现,即时转为强攻。慌了神的敌人在碉堡里胡乱打起手电筒,打照明弹,又点起一堆堆火来。
火光中,韦杰看到前方的两只先遣队小船摇摇晃晃,在炮弹击起的水柱中顽强前进。突然,一颗炮弹直接击中左边那只小船,小船晃了几下,被急流冲走了。
韦杰正心痛地翘首张望,东岸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一旁的警卫员高兴地叫道:“参谋长,咱们的人上去啦!”
韦杰兴奋地直立在船上,命令:“快划,赶快靠岸!”
不等大船靠岸,突击排争先恐后跳下船,顺着冰排往岸上爬去。河边的冰冻得不结实,战士们实际上涉着冰冷的河水上岸。
激战到下半夜,天上飘起大雪,黄河岸边一片银白。
韦杰带着参谋、警卫人员进入一座刚打下的大地堡,指挥上岸部队扫清地雷,向纵深发展进攻,敌人的河防大部分被突破,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登陆上岸,到处是“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北上抗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呐喊声。
天亮后,河防团被吃掉,韦杰和陈团长、刘政委会合了。此时渡河战斗已结束,一长串晋绥军河防团的俘虏正被押下来。
1936年,红一方面军东征胜利后返回陕北,又开始了西征作战。在5月至7月两个月的作战中,尤其在同马鸿宾、马鸿逵的骑兵作战中缴获了大量战马,原陕北红军的骑兵团除留下个2连,全部调归军委,红1军团和红15军团乘机各自成立一个骑兵团,也叫骑兵2团和骑兵3团。
红15军团原来有个手枪团,成员净是长征过来的老红军,到陕北后手枪团作用小了,军团决定将手枪团加上各师的骑兵排,编成骑兵团。全团编为4个骑兵连,有600余匹战马。其中500多匹来自定远、盐池等战斗中缴获的马鸿逵骑兵营的马,全团按黑马、白马、红马、青马、花马编队,可谓兵强马壮。
小桥畔战斗中,224团杨团长牺牲,韦杰调去当了3个月的团长,便又奉命调来骑兵团任团长。他这个新任骑兵团长可够阔的,坐骑身后共有3匹马,一匹乘马、一匹备用马,另有一匹称为“后勤马”的驮马。可惜这个广西大山里的娃子只赶过贩盐的牲口,却不会骑马。不光他不会,调来筹建骑兵团的政委夏云飞也不会骑。生性不肯服输的韦杰发了狠:一定要学会骑马!不然还当什么骑兵团长!
于是,韦杰把原手枪团的人和懂骑术的老骑兵混合编队,制订有针对性的训练方案。原军团骑兵2连连长曹子学提为副团长,韦杰就请曹副团长做了总教头。他自己身体力行,和夏云飞政委一道,虚心向老骑兵学习马术、刀术,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兵团长。”
9月30日这天,韦杰和夏云飞在军团部直接从徐海东军团长和程子华政委处受领的任务是:带领骑兵团奔袭会宁城,务必于10月2日前夺取该城。
军团首长说,中央已于9月做出决定,令红二、红四方面军北上,开辟西北根据地。3个方面军的主力将在会宁会师。而国民党王均部和马鸿逵部也正在向会宁移动,必须赶在敌人之前,控制会宁城。徐海东特别强调:会宁城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3个方面军会师的必经之地。目前城内仅有敌军保安团1个营和县常备队武装共400余人,战机可贵。
韦杰明白了,他朗声道:“军团长放心,我们骑兵团一定按时拿下会宁城,为革命的会师准备一个大舞台!”
徐海东高兴地拍拍韦杰肩膀:“说得好,韦杰,为革命的会师准备一个大舞台!”
10点半,韦杰和夏云飞赶回驻地。
骑兵团已经人马披挂,整装待命。
韦杰、夏云飞给连以上干部明确任务。一小时后,骑兵团上马出发。
四个连队,成4路纵队,打马飞奔而去,径向西南。
天亮前,部队行程近百里,在一个叫达拉池的地方隐蔽宿营。白天乘部队休息,韦杰再次召开干部会,制订攻城方案,并进行攻城准备和战斗动员。17时,部队出发,于翌日凌晨5时半抵达会宁城下。
会宁城守敌做梦也没想到红军的骑兵如同天降,来到城下,天一亮便照往常一样打开城门。骑兵团不顾一夜行军人困马乏,立即上马扬刀,分作两路,分别向城北、城西两门冲去。会宁城守敌被红军骑兵狂飙般的冲击吓呆了,有想抵抗的,被明晃晃的马刀劈翻,聪明些的早就扔了枪跪在地下求饶。
随后,红四方面军和红二方面军先后抵达会宁,红军总部到达15军团驻地。军团连夜召开欢迎会,欢迎朱德总司令和张国焘总政委。
韦杰去看过朱总司令,回来后躺下半天仍未入睡。
同屋的夏云飞说:“老韦,你怎么还不睡,好像还有什么心事吧?”
“政委,我今天去见过朱总司令,他的身体不大好,穿的也破破烂烂……”
“我还见到朱总司令的马了,那是匹小川马,跟咱们团的马相比差远了,堂堂红军总司令骑着,真是不大合适。”
夏云飞有些明白韦杰的意思了:“老韦,你是想……”
韦杰索性披衣坐起来。“我想从咱们团里挑两匹好马,给朱总司令送去。”韦杰说出自己的想法,“红军的总司令,怎么能没有好马骑呢?”
夏云飞一拍床板:“对呀,老韦,还是你的心细!我同意,这事明天就办!”
第二天,韦杰找来一位懂马经的“相马专家”,从骑兵团所有的战马中,经心挑出两匹毛色油亮的“走马”,和夏云飞一道给朱总司令送去。
来到总司令驻地,经卫士通报,韦杰和夏云飞走进总司令住处。敬礼之后,韦杰将夏云飞向朱总司令作了介绍,并说明来意。朱总司令夫妇很高兴地随韦杰和夏云飞来到门外看马。毛色溜光水滑的战马高仰着头,精神抖擞,朱总司令眯细着眼睛,看得很仔细。
朱总司令问韦杰:“这马训练过吗?会不会做动作呀?”
韦杰回答说会,并亲自下口令,命令两匹马做了几个卧倒、起立动作。
朱老总看了十分满意,连连夸奖道:“还是我们自己的骑兵行啊!”
夏云飞说:“总司令,这叫‘走马’,这种走马很会走路的,骑起来不颠不摇,很平稳,你看它们的后腿都是弯曲的,如果后腿直的,那就叫颠马……”
韦杰用胳膊肘碰碰夏云飞,小声说:“总司令懂马,一套马经熟得很呢。”
夏云飞一吐舌头,这才不说了。
韦杰和夏云飞在总司令那喝了会儿茶,才告辞出来。朱总司令亲自送出门外,再三向他们道谢。
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大“扫荡”开始后,总部令129师刘邓首长率主力一部进入冀南。刘邓令386旅陈赓旅长、许世友副旅长,指挥该旅新1团、补充团和344旅688团等部队,执行反“扫荡”作战任务。
冀南平原成县以南的香城固小村镇,因其有利地形,使陈赓相中了一块理想的设伏地点。香城固村镇不大,但分为南北两部分,实施阻击作战便有了层次配置。且东北是庄头,西北是张家庄,3个村镇距离各三四里,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中间,有一条沙道相连,形成一道天然的陷坑。陈赓、许世友在香城固设伏的计划很快得到了刘邓首长的批准。
1939年2月8日下午,688团和补充团接到陈赓电令:当晚进至肥乡、曲周、威县一线公路南侧,选择有利地形,分段袭击从邯郸向南宫方向运动的敌人,以寻战机。
9日上午,鉴于敌行军队形稠密,其侧翼警戒靠近主力,而我军设伏地域开阔,进退较难。韦杰向陈赓建议放弃设伏,另寻战机。陈赓同意了。
战机,战机,战机何在?韦杰、何柱成和参谋长黄新友殚精竭虑。韦杰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地图上的威县。何柱成顺着他的视线寻去,一惊:“老韦,你想打威县的主意?”
黄新友也抬起头:“韦团长,打威县城吗?”
韦杰建议夜袭威县。陈赓批准了这一计划。
当天下午6时,韦杰带领3营冒着凛冽的寒风向威县出发。
到达威县东南的李家寨,韦杰布置战斗任务。他令3营营长吴思行带11连配置82迫击炮2门、1个重机枪排攻击东门。教导员崔建功带10连牵制南门之敌,9连、12连和重机枪连为预备队。布置之后,各分队分头准备,进入进攻出发阵地。
晚11时,两颗信号弹划破夜空,疾厉的冲锋号骤然而起,东门和南门的枪炮声响成一锅粥。韦杰团突然发起的攻击,令威县城内鬼子和伪军猝不及防,被打得鬼哭狼嚎,乱作一团,根本来不及组织反击。不待他们清醒过来,韦杰已经指挥部队撤出战斗,向香城固方向飘逸而去。
凌晨2时许,韦杰带队退到预伏地点香城固。
随后,在全团连以上干部会议上,韦杰指点着地图,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大家看,香城固三面沙丘,一面平原,平原又刚好在我们团阻击阵地正面,鬼子汽车行动不便,部队展开困难,我们却能利用沙丘隐蔽,这一仗要打不胜,天理难容哟。”
一旁,政委何柱成说:“我们688团要打不赢这一仗,只有倒提着枪,回太行山打兔子了……”
指挥员们轻松地笑起来。
“具体任务是,”韦杰没有笑,他的神色反倒凝重起来。“1营在镇北土坎处构筑阵地,担任正面阻击,你们要注意布置火力,还可以打通一些民房,设置火力点,以村落为依托,坚决不让敌人突破。2营位于张家庄,3营位于马落堡,这样,我们全团的主力负责整个左翼。团迫击炮连在1营阵地后面占领发射阵地,以火力支援1营战斗,团部的位置在北香固。386旅补充团在南香固和庄头一带,负责右翼出击,新1团的1个营在西孝村负责曲周方向的警戒,团主力负责断敌退路。旅骑兵连位于第10营和南草场,实施机动和诱敌任务。大家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指挥员们响亮地答道。各分队领命而去。
不出所料,10日凌晨,威县日军第10师团40联队所属安田中队,在得到3门火炮和50余骑兵的加强后,组成一支快速部队,分乘8辆汽车,由1名大队长亲自指挥,气势汹汹地向香城固方向扑来。
眼瞅鬼子进至预伏阵地几十米了,韦杰下达了射击命令。1营的轻重机枪和步枪一起开火,弹如泼雨,加上友邻的侧袭火力,当即打倒一片鬼子。1营还击毁了鬼子1辆汽车。
鬼子见势不妙,稍作收缩,调整攻击部署。他们以小部兵力对马落堡的3营阵地进行牵制性攻击,主力则在炮火支援下,向正面1营阵地急攻。
1营能不能顶得住,关系到整个香城固伏击战的命运。见鬼子占领了水井处,韦杰想这不行,决不能让鬼子在村镇里站稳脚跟,必须将他们逐出村镇,在野外消灭他们!
“命令2营抽出1个连配合1营反击,特务连加入战斗,重新夺回水井阵地。”韦杰果断地下令反击,他把团部预备队特务连都用上了。
4个连队一冲,果然把水井处阵地夺了回来。
午后4时,鬼子组织的最后一次攻击已经毫无章法,竞以小群多路分头向688团3个营的阵地进攻,结果可想而知。
韦杰见天近黄昏,鬼子又伤亡过半,心想等天一黑定,就该收网捞鱼了。他向警卫员要过水壶,猛喝了几口冰冷的水,压压心火。正待发令,韦杰忽然耸动鼻子,嗅嗅空气,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啊?”
一个参谋前去看了看,回来报告说:
“团长,那是鬼子在烧死尸呢,有些重伤员都被他们丢到了火堆上,一声声惨叫,跟杀猪似的……”
韦杰眼珠一转:“通知各营,鬼子要跑!”
果然,残敌开始登车,向西逃窜,企图经马落堡回曲周。
最后的总攻击开始了,各路健儿上起刺刀,掂着手榴弹,争先恐后,勇猛地扑向残敌。
剩下的鬼子困兽犹斗,竟果真施放毒气,企图负隅顽抗。
韦杰命令:“让战士们靠近敌人,缠住他们打,以刺刀、手榴弹解决问题。”
这一招果然奏效,经40分钟激战,至20时许,除敌骑兵30多人逃走外,余者悉数被歼。香城固一仗,毙敌大队长以下200余人,俘敌8人,缴获山炮1门、步兵炮2门、迫击炮1门、轻重机枪6挺、各种子弹3万余发,另击毁汽车8辆。
战斗结束后,韦杰带688团昼伏夜行,连夜行军穿越平汉线,返回太行山区。
1945年12月8日,平汉战役结束不久,在河南武安(今属河北)正式宣布成立晋冀鲁豫野战军第6纵队,该纵由太行军区几支支队编成,首任司令员王宏坤并未到任,一直由副司令员王近山和副政委杜义德指挥。韦杰亦为副司令员,同时还兼任16旅旅长。
1946年6月,国民党军重兵进攻中原解放区,为减轻中原军区所承受压力,晋冀鲁豫军区刘邓首长决定出击陇海路开封至徐州间广大地区,迫敌回兵东撤,配合我华东战区作战。
6纵作为军区右路军,配属3纵8旅马忠全部,受领进袭兰封城,截断陇海路的任务。6纵甩开沿路敌人据点,直插其纵深,任务是拿下兰封城。
战前纵队召开的作战会上,为哪个旅打主攻,副司令员兼16旅旅长韦杰同18旅旅长肖永银发生了争执。纵队代司令员王近山事先私下已允诺,将主攻任务交给18旅,肖永银本以为一锤敲定。孰料会上跃马杀出韦杰,提出来要由16旅打主攻。
作战会上,双方僵持着,谁也不肯相让。王近山只好暂时休会。他要找双方谈谈。
“老韦,咱刚要出陇海线,今后要打的仗还不有的是?老蒋几百个师旅,几百万军队呢,你怎么就抓着兰封城区区3000人马不肯撒手?”
“咱6纵打过几个兰封?”
韦杰的话直杵杵的,王近山愣了。
“6纵刚成立,在咱晋冀鲁豫军区还是小老弟。”他说。
“是啊,”韦杰舒口气,“自卫战争刚刚开始,首战兰封,首战兰封,这是咱6纵的首战啊!”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何其简单,王近山当即明白了韦杰的用意。这位不善言辞、尤其不喜欢夸夸其谈的副司令员哪是在为个人争抢什么呀,他甚至不是为16旅争抢机会,他在为6纵出师的首仗全盘考虑啊。思路一旦转过来,身经百战的王近山心中立刻明白了,首战兰封这一仗,非由16旅打主攻不可!尽管哪个旅主攻都可以攻得下来,18旅行,17旅照样能行,但从情理上说,就该着16旅去打……
王近山试探着问韦杰:“你准备用哪个团打主攻?”
“当然是唐明春的46团!”韦杰想都没想。
王近山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想,兰封之战的部署大致可以定下来了。
头天傍晚,3纵7旅19团团长李德生调任6纵17旅旅长。李德生催马赶到17旅报到,此时离攻城仅剩24小时。
王近山决定,将兰封城东北角作为主攻方向,16旅由城东、城北攻击,17旅助攻城西、城南,18旅以两个团向考城警戒和扫除曹庄、红庙砦之敌,52团为纵队预备队。3纵8旅以两个团攻击罗王车站、曲兴集。
韦杰召集各团领导开会。“打兰封的任务我是争来了,”韦杰以他惯有的简洁,配以利索的手势说道,“这任务不是给我争的,是给咱16旅争的,张政委知道,为这人家18旅意见大着呢……题外话就不多说了,一句话,接下来,就看咱16旅打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韦副司令放心吧!”
“咱16旅没孬种,打不下兰封城,提头来见。”
“16旅排头,轮也轮到咱先打第一仗嘛……”
几个团长胸脯拍得“砰砰”响。
“小小兰封不是打下打不下的问题,”韦杰摆摆手,止住他们。“我说的意思是要打好。什么叫打好呢?那就是打得漂亮,登城要快,突破要快,穿插、分割都要快,不能拖泥带水。看看咱16旅的兵吧,这可都是太行山老区出来的兵,个顶个的棒,今后上哪找这么棒的兵?记住,我和王副司令说过,这是咱6纵出陇海打的第一仗,自古就有慎重初战的说法,谁也不敢马虎。下面讨论一下主攻问题。哦,关于主攻部队,不用讨论了,就交给46团……”
韦杰决定,由他亲自掌握46团,参谋长宗凤洲带领47团。
8月10日11点半,韦杰下达了命令。46团1、3营的两个突击连,悄悄越过护城河,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城墙,才被守军发现。转眼之间,兰封东城墙上枪声大作,夹杂着阵阵喊杀声。炮弹、手榴弹爆炸火光中,隐约可见突击连士兵跃入城内的英姿。韦杰再次看看表,淡淡地说:“不错,7分钟就上去了!”
夜幕笼罩下,张国传再看韦杰,反而神闲气定,泰然自若。他对46团充满自信。
此役,仅16旅就俘敌1100名,缴获战马120匹,火炮10门,马步枪1750支,重机枪68挺,轻机枪62挺,各种枪弹50余万发。全纵队不光头一次缴到11辆坦克,打开的军火库中弹药更是堆积如山,韦杰高兴地说:
“这些弹药够我们6纵打3年仗的!”
兰封战后,中央局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题目就叫《向6纵队学习》。
1947年8月,中共中央决定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8月7日,十几万大军出动。11月初,以2纵、6纵和野战军直属队编成的中路大军越过陇海铁路,于8月23日来到汝河。此时,敌人先到两天,占领了汝南埠镇的有利地形,并烧毁了船只。韦杰站在河北岸,神色严峻。
派去上下游寻找船只的陆续回来了,只找到一些打鱼的小船。韦杰决定架设浮桥,他组织18旅、16旅工兵将那些小船横在河心以加大长度,船头对着船头,固定好以后再在船上铺设从老乡那征集来的门板,一座简单的浮桥终于搭成了。部队按照18旅、纵队机关、16旅的顺序开始渡河。
敌人从南岸油坊店到汝南埠一带,以猛烈炮火轰击浮桥,并以优势兵力拼命争夺南岸桥头阵地。不时在浮桥两边落下的炮弹揪起一个个冲天水柱,火光闪耀,五彩斑斓而又光怪陆离。尽管韦杰站在河岸指挥,过河的队形还是很乱,令他头痛不已。尾随我军的敌3个整编师也紧追不舍,先头部队距6纵后卫17旅仅30公里,情况万分危急。
天亮前,刘伯承和邓小平来到汝河渡口,派了个参谋打听韦杰在哪?他们一行被领到渡口,正在指挥渡河的韦杰急忙迎上去。
“韦杰,你们这里浮桥都架起来了,我们就是来投你们6纵浮桥的。”邓政委虽然神色肃然,口吻却依旧轻松。
刘伯承说:“是啊,我们本来要在周口随3纵过河,那里水大,有困难,我们就改变计划喽。”
韦杰说:“请首长放心,6纵一定全力掩护首长过河。”
“要掩护的可不是几个首长,还有机关、直属队,再加上地方干部工作团,还有根据地随军南下的民工,你算过没有,多少人啊?”
刘伯承的手指在身后画了个大圈。
韦杰脱口答道:“总共四万多吧。”
邓小平赞许道:“对头,加上6纵,有四万之众呢。韦杰,部队过了河,你还不能走,你就留下来指挥总部直属队过河,特别是那些地方干部,你可不能给我丢下一个,那可是我们党的宝贝,等他们都过完你才能走。”
“是!”韦杰毫不含糊地回答。
邓小平说:“你告诉李达参谋长,笨重的东西不要了,牲口驮的那些密码、文件,该烧的就烧掉。”
李达很快也来到河边,韦杰向他传达了邓政委的命令。李达点点头说:“好,按邓政委指示办,韦杰,你就在这指挥总部直属队全部过了河,你再走。”
刘邓首长和李达跟着韦杰来到纵队指挥所。这是一个仅有两三户人家的小村庄,地势比较高,首长们也没进屋,就站在院坝头,6纵政委杜义德、参谋长姚继鸣、政治部主任鲍先志和作战处长都在,又找来了16旅副旅长尤太忠和18旅旅长肖永银。6纵的参谋摆开了地图,野司的参谋也摆开他们的地图,韦杰指着地图,简单地汇报了部队渡河的情况,刘邓首长边听边盯着地图,频频点头。
邓小平简明扼要地讲了我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意义,指示6纵一定要克服一切困难,加快部队行动,争取主动。最后,邓政委命令:“你们要留部队掩护总部的安全,然后再跟进,韦杰留下来指挥。”
韦杰被邓政委再一次赋予渡河总指挥的任务。李达参谋长随即安排直属队带队的野司机要处杨大仁处长与韦杰接上头,并要韦杰向杨处长传达刘邓首长刚才的指示。
一个决定野战军机关和6纵命运的会议就在汝河北岸的乡间院坝上召开了。一切布置就绪后,刘伯承说:“现在就是这样,后有追兵,前有阻敌,现在只有采取进攻的手段,杀开一条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要勇,要猛,懂吗?”
韦杰等人肃然地点点头。
随后,韦杰站在浮桥附近,亲眼目送刘邓首长等过桥。
天亮后,飞来3架敌机,轮流对汝河上的浮桥轰炸扫射。副旅长尤太忠和政委张国传带领47团和48团战士们同敌人展开白刃战,死打硬抗,寸步不让,坚持了10多个小时,掩护了浮桥安全。
韦杰带着自己的警卫班,在汝河北岸靠近河边之处,选中一棵大树,令警卫班在树下构筑掩体工事,他要在此指挥部队过河。
接近中午,汝河边一片混乱,直属队牲口驮子多,驮的除文件外,还有银元、鸦片(在新区可作经费使用)和密码等,进展缓慢。随后是6纵机关过河。
四万多人的渡河大军,似乎长得没完没了。除了两级机关、直属队,地方干部工作团,还有随军家属及伤员。指挥他们过河,你急也没用。好在韦杰性格沉稳,邓小平点他的将,真是知人善任。
至25日下午4时,野战军机关、直属队和6纵各部全部渡过汝河。
李德生的17旅掩护纵队野炮营和辎重部队,由汝河上游岳城架浮桥过河。
1949年2月,中央军委颁布命令,对所属各野战军统一序列,华北军区第13纵队改为第61军,韦杰任军长,徐子荣任政委,原纵队的3个旅改为师。61军所在的原第1兵团亦改为第18兵团。
太原战役刚结束,61军即接到命令:整个18兵团调归第一野战军建制,参加大西北作战。5月下旬,韦杰、徐子荣率61军出发,途中接到18兵团转发的彭德怀急电,称胡宗南和“二马”(马步芳、马鸿逵)集团正调重兵企图重占西安,令该军兼程前进,限6月6日前赶到风陵渡渡口。
不久,部队按期到达,正在组织渡河。渡河后将实施车运,直抵西安城。
韦杰和徐子荣率队驰援西安,在西郊机场修理厂开设了指挥所,电台刚和一野指挥部沟通联络,即接到彭德怀命令:军长、政委立即赶到马嵬坡野司受领任务。
韦杰、徐子荣匆匆吃过点干粮,带上个骑兵班出发了。渡渭河,过铁路,赶到咸阳以西兴平县的马嵬坡镇,已是深夜12点。
一野指挥部设在路南一座财主家大院内,门口为了识别,挂盏用红布包起来的马灯。
韦杰、徐子荣翻身下马,进得院来,先见到一野参谋长阎揆要和王政柱、李夫克两位副参谋长。草草吃过饭后,韦杰和徐子荣便被带到作战室。
夜已深了,灯火通明的作战室墙上,挂着十万分之一的西北战区图,红、蓝两色的注记十分醒目。彭德怀走进来,这位严肃的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员同韦杰、徐子荣握手,相互问好后,便坐在桌旁,凝视地图,静静思考什么。
李夫克副参谋长简要介绍完西北战场局势,韦杰、徐子荣明白了。因华北部队18、19兵团除61军先头部队外,其他的还在路上,所以61军担负掩护主力展开的任务格外繁重。
彭德怀将目光从图上转向韦杰、徐子荣。问道:“61军的情况怎么样?”
韦杰简明扼要地汇报了3个师的情况,见彭德怀注意181师的情况,他特别补充说:“181师原是皮定均旅,徐政委带过的部队,也是太行部队的老底子,到中原后归李先念指挥,随华东部队参加过孟良崮战役,太原战役担任主攻师,完成任务很好……”
徐子荣猜出彭德怀要用兵了,他赶紧不无骄傲地介绍了181师装备、人员和干部素质等情况。
彭德怀听罢点点头,起身走到地图前。一位参谋递过一根高粱秆,他指点着图上,布置任务:
“这是西兰公路,这是西凉公路,西兰公路以北是‘二马’的部队,以南是胡宗南部队。他们在胡宗南统一指挥下,企图趁我华北兵团尚未到达之前,夺回西安。你们以1个师,也就是181师,昼夜兼程赶到咸阳占领阵地,构筑工事,阻击敌人1个师接替6军那个师的西安防务,另1个师和军部放在渭河南岸,担任第二道防线。韦杰,徐子荣,你们有什么意见?”
韦杰瘦弱的身体在偌大的地图前站得笔直:“坚决执行彭总命令,保证181师于明日黄昏前到达咸阳,坚决完成阻击任务!”
彭德怀扔了高粱秆:“那好,韦杰,你给我挡住马家军!”
随后,韦杰和徐子荣催马,向来路返回。在渭河渡口等船时,身后来路马蹄声声,回头一看,彭德怀、李夫克等催马疾驰而来。
彭德怀在河边勒住马,神色在曙光中更为严峻。
“韦杰,最新情况,马继援的82军离这里不远了,按刚才部署,部队赶快占领阵地!”
彭德怀说完,猛一挥鞭,一行人打马向咸阳方向飞驰而去。
韦杰在争分夺秒熟悉咸阳城外地形。
马继援是马步芳之子,82军辖100、190、248三个师及骑兵第8旅,计3.5万人马。马步芳的部队长期受民族矛盾的挑拨和封建迷信教育,十分蛮悍。
咸阳城的地势,城南城东紧靠渭水,北面是高原,向西又成斜面高上去,马继援从彬县来正从西北向东南,居高临下,181师处于不利的地形。更何况背水布阵,这是历代兵家大忌。181师师长王诚汉最后决定放弃文王陵,坚守离城约2000多米的土包一带,541团和543团放在前面,542团做预备队,师指挥所就设在咸阳城墙上。
韦杰同意了这一部署。
天黑时,由西安赶到咸阳的181师开始渡河。12日凌时,部队全部进入阵地。
午后4时半许,两股敌人向181师阵地两翼钳击。当1个营的敌骑兵接近543团2连阵地时,受到壕沟阻拦,乘敌扎堆儿时,2连突然开火。敌人在壕沟外丢下人尸马尸,退了回去。
541团2连3排阵地被敌骑兵突破,副排长魏海东率战士们与敌拼开了刺刀,也没能挡得住。骑兵出身的1营长陈钊,生性也好使刀,他想今个儿算遇上合口味的对手了。陈钊跑到3连2排,令该排战士把枪都放下,一律换上太原缴来的日本战刀。2排战士学着营长的样,一手提日本战刀,一手攥手榴弹,喊着“杀”声,两条腿的朝四条腿的冲杀过去……
一阵手榴弹飞向马群,再扑过去抡刀大砍。马家军的骑兵马刀又短又钝又重,日本战刀又长又利又轻,两条腿的又比四条腿灵活,很快,陈钊和2排占了上风,砍瓜切菜一般,夺回了阵地。
恶战至14日中午,各团虽然歼敌不少,可也丢失了部分阵地,韦杰令各团利用夜暗组织反击。在炮兵掩护下,各团均组织力量积极出击,夺回大部阵地。15日拂晓,马继援因严重受挫,加上得知华北兵团已入陕,遂退去。
咸阳城上三天血战,把2000多马匪送上西天。
韦杰和徐子荣赶往西安城内西北局,向彭德怀汇报咸阳保卫战胜利的消息。时逢贺龙、习仲勋都在。
彭德怀兴致很高,眉开眼笑:“韦杰,徐子荣,61军咸阳打得好哇,咸阳不失,西安就没得问题。”
1950年冬季,中央军委决定组织建志愿军第3兵团入朝作战。第3兵团由12军、15军和60军组成。60军为川西军区部队,留下178师在川西,按照当时国防军编制,由179师和180师,另调入61军181师,加上新组建的炮兵团编成,由原61军军长兼川北军区司令员韦杰改任60军军长。
韦杰改任60军军长,这一“横向”调动的结果,意味着韦杰将带领一支他原本不太熟悉的部队(181师原属61军),在不熟悉的异国土地上,同不熟悉的强敌进行一场殊死的战斗。
60军老底子是晋冀鲁豫野战军8纵,1948年5月归属华北军区第1兵团建制,改为华北野战军8纵,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就是徐向前。该军179师原为23旅,在临汾战役中率先突入城内,获得“光荣的临汾旅”荣誉称号。181师牌子更响,前身是当年皮定均从太行军区带去单独开辟根据地的“八路军豫西抗日独立支队”,著名的中原突围中,在国民党重兵包围下辗转而归的“皮旅”。3个师中180师相对弱了些,它的前身是8纵24旅,由太岳军区3个分区的地方部队升级编成,资历与战功都与两支老大哥师有些差距。入川后虽然剿过匪,但硬仗、恶仗打得少,师长郑其贵是由师副政委提拔而来。政委和副政委一直缺编,师里政治工作由政治部主任吴成德负责。
韦杰了解到这些,心里多少有些感觉。大战在即,充实缺编的干部绝对必要,可一个政工副职,一下担任了师的军事主官,这里头……这里头有些什么?韦杰一下还说不清楚。大家都是红军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郑其贵的人缘又不错,上下各方面反映颇好。韦杰暗暗思忖,但愿老郑是个出色的军事指挥员……
1951年3月18日,第3兵团按60军、兵团部、12军、15军序列,分两路徒步行军入朝。历时半月的行军途中,参谋长邓仕俊发现韦军长不常随军部走,倒常常出现在180师的行军队列中。
邓仕俊是老参谋出身,任过180师师长,他对180师的情况很熟悉。韦军长的心事,被他觑个一清二楚:军长这是利用战前剩下的最后时间,了解和检查180师的情况啊。
3月28日,查玉升调来60军任副军长。
4月6日,在金化的金矿洞,召开了志愿军党委第五次扩大会议,布置第五次战役。志愿军总部司令员彭德怀认为,为粉碎敌人从侧后登陆以配合正面进攻的阴谋,避免陷于两线作战,我军必须先敌发起攻击。他提出为改变朝鲜战局,需要消灭敌五六个师,争取成建制地消灭敌有生力量。并将五次战役发起时间,初定于4月20日。
7日,60军于伊川一带集结。其时,正是敌军越过三八线,大举北犯。美军、英军、土耳其旅、菲律宾营和李伪军各部齐头并进,稳扎稳打,每天推进2公里至5公里,每进至一地在24小时内形成简单防御工事,完成副防御设备。60军接受了防御作战任务,于14日接替26军一线阵地,构筑工事,掩护兵团主力集结。
4月22日,第五次战役正式打响。
60军指挥所开设在位于铁原西北一个叫山洞的地方。
晚18点,181师配属炮兵46团并指挥179师536团,一举突破安养寺、地藏峰等土耳其旅防线。
5天之后,179师537团前卫营进至汉城以东的新岘里以北,此处距汉城近在咫尺了!由于不了解敌情、地形,拂晓前未占领九陵山主阵地,仅攻取九陵山北山梁626高地,并于29日与敌激战。60军主力亦进至汉江北岸。
由于战线右翼突击集团的19兵团未能适时突破敌防线,迟至27日才进占议政府,致使敌主力在26日撤到北汉江以南。前志司曾令各攻击部队自带5天干粮,并由后勤分部另筹备5天干粮。因此,志司下令3兵团停止进攻。因通信联络故障,12军未接到命令,仍按原计划南追不舍。兵团遂改变命令,令各军继续追击。
60军虽然逼近汉城,但敌主力已在汉城周围组织了严密的火控地带和防御阵地,我军歼敌时机已失。
29日,战役第一阶段宣告结束。没按原计划歼灭敌有生力量,上下都有些失望。毛主席指示,要求彭德怀再发起一次攻势行动,把朝鲜东部的美军赶下大海,力争攻到釜山,即原人民军最后攻到的位置。
彭德怀、兵团司令和军长们也都不甘心,纷纷请战,想趁热打铁,再狠狠敲打美国佬一家伙,于是决定发起战役第二阶段。
彭德怀召集各兵团司令、政委开作战会议,决定将战线东移,以9兵团和人民军金(雄)集团,对东线南朝鲜军的4个师实施突击,尔后再视情况歼灭伪首都师等两个南朝鲜师。战线中央3兵团的任务为割裂美李军联系,阻击美10军东援,保障9兵团侧翼安全。19兵团则在西线积极行动,钳制美军主力,配合东线作战。彭总还指定要3兵团拿出主力12军配属9兵团。
5月16日晚,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战斗正式打响。
3兵团的进展还算顺利。15军至翌日夜前出至大水洞,在此与敌激战三天,歼灭美2师38团2个营。因敌利用优势装备和密集火力拼命抵抗,15军攻不动了,秦基伟频频向兵团请求支援。王近山左右为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60军179师调归15军指挥,机动到春川以东地域增强15军的突击力量,歼灭寒溪及其以东地区之敌。但因美10军已向东靠拢,重新组织了防御,故179师未能投入战斗。
60军以180师积极钳制美陆战1师及美7师。相机实施攻击,5月21日进占洪川北岸远水洞、望月里一线。
左翼9兵团发起攻击的当夜,即突破纵深近30公里,断敌两个南朝鲜师的退路,造成歼敌有利态势。12军发起攻击后,遇当面之敌顽抗,原了解为南朝鲜军,一经交手才发现为美2师。经四次进攻,12军才突破敌加里山坚固阵地,到18日,12军切断了自隐里地区约4个营敌人的南逃退路,但因35师伤亡太大,兵力不足,未形成包围,使敌大部得以逃窜。入朝作战前12军撤销36师建制,补入了31师。该师担任战役迂回任务,因沿途通敌抵抗和航空兵、炮兵拦阻射击,18日18时才进至丰岸里以北及月荫洞地区。
战况报至3兵团,王近山面对地图沉思不语。9兵团担任的是主要突击方向,这是彭总的决策,缘于此才把3兵团主力12军调归他们。王近山认为必须加强12军的攻击力量,他决定从60军再抽调181师配属给曾绍山指挥。并给韦杰发出了这样的电文:
“60军181师于18日在松谷台山方向投入战斗,并隶属12军指挥。”
接到命令的韦杰心里一惊:这样,等于兵团一下掌握了60军内两个师,而且都是主力师,军部手头仅仅剩下个180师,可兵团赋予60军牵制美军的作战任务并没有变,从春川到加平一线,军的东进作战地段也未减少,等于两个主力师在军的作战序列中移步东跨,腾出的作战区域全都丢给了180师。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兵团势必在本军作战方向上,直接越级指挥到180师,这当然是个简单而行之有效的指挥措施,可我们60军军部又该做些什么呢?
要走12军配属9兵团作战是志司彭总指定的,谁也无话可说。而战役打到一半,3兵团又临时拆东墙补西墙,抽走181师,这大出60军所料,韦杰的感觉,像被人先后卸掉了两条膀子。
一向执行命令一丝不苟的韦杰,尽管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兵团命令。便对参谋长说:“给郑其贵下命令吧,命令他们不要犹豫,坚决按照兵团指定的目标攻击,并随时直接向兵团首长报告情况。”
180师对上级命令毫不含糊,战役发起后,该师以539团及538团3营由下玄岩、发雷分别抢渡北汉江,控制寒崎岘至殷谷山一线。17日,540团由发雷渡江进至仓村里,539团进至杜武洞。当日538团直插新店里与敌遭遇,敌人以坦克和步兵混合编成,突然向该团反冲击,团长庞克昌和参谋长胡景义指挥3营在57无坐力炮连掩护下,顽强抗击,击毁敌坦克7辆,歼敌50余人,但该团也伤亡失踪300余人。当日战况上报后,志司还专门发电60军,询问180师战况和打坦克的经验。
18日,538团主力进至杜武洞、塔洞一线,发现敌人由正屏山沿公路向洪川撤退,师部急忙向军指挥所报告。韦杰接报,急令该师538团、539团各以一个营兵力向九峦山、孝子洞、通谷里方向搜索前进。命令刚下达、兵团的命令也到了军指挥所、兵团命令180师积极钳制美陆1师和美7师,相机进攻。韦杰当即将该电报转发180师,以便令该师郑其贵等直接领会兵团首长意图。
19日17时左右,538团和539团的两个穿插营先后进至远水洞、通谷里一线,黄昏后占领了万村洞以西336.8高地,均遭遇到敌炮火猛烈拦阻射击。我军炮兵少,又缺乏炮弹,难以提供有效掩护。至此,师主力沿远水洞至望月里一线布防,构筑工事,积极钳制美陆1师和美7师。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我军虽然大步踏进,纵深最远处突破敌防线达300里,已经越过了37度线,但和第一阶段一样,战果并不理想,没能歼灭敌建制师团。西线美军集结主力开始东援,加上我军各突击集团连续作战,携带粮弹已尽,继续发展进攻事实上已绝无可能。5月21日,彭德怀下令停止进攻,部队北撤。
21日下午,韦杰在军指挥所接到兵团转发的志司绝密电报,宣布第五次战役已结束,决定各参战部队相继转移到38度线附近集结,补充休整。同时兵团令60军3个师归建,担负掩护全兵团转移的任务。
然而,181师远在春川以东的照桥里、沙田里地区,离军部120公里,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归建;179师在北汉江南岸、大龙山以北,180师在加平和春川之间,那里恰好是朝鲜半岛的正当中,按照原定的北撤计划,180师应在23日晚渡江北移春川、加平线西北地区布防。
兵团却将掩护江南岸伤员的任务下达给180师。韦杰和袁子钦等人面面相觑,叫苦不迭。
现在,60军军指挥所手头掌握的部队,除了警卫分队和那个300来人的工兵营之外,一无所有了。
“命令179、181两师,以最快的速度归建,向军部靠拢。”韦杰离开地图,神色严峻地下达了命令。他深知自己并非真是什么“营长”,而是60军的军长。兵团既然下达了布防掩护的任务,尽管各师无法在短时间内归建布防,但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23日是各部统一北撤的日期,60军曾电令180师在23日渡过北汉江,撤到北岸在春川西北地区组织防御。夏季已到,北汉江水涨,涉渡困难,韦杰等人也看到了180师背水而战面临的危险。
180师也曾就此向军积极提出方案,要求渡过北汉江。
23日当天,180师在正屏山、汗谷地区继续顽强阻击美7师和南朝鲜6师的进攻。
180师遵照命令于23日黄昏撤出阵地,准备渡江北撤,忽然接到来自兵团的新命令,即令该师留在南岸,于加平、新延江地区布防,组织防御,担任兵团掩护任务。全师毫不含糊地又重新占领阵地,执行掩护任务。一支部队危急时刻的政治素养和执行命令之坚决,由此可见一斑。
随着瞬息万变的战局,180师留在江南岸的危险愈发加大了。副军长查玉升建议:将该师主力撤到江北,南岸只留部分兵力掩护,180师亦有此意。韦杰没说话,他蹙紧眉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地图上。蓝色的北汉江犹如一条醒目的分界线,180师孤零零地落在江南岸,如同从雁阵中失落的孤雁。韦杰心中怦然一动,他当然想将该师撤到江北岸,那将避免该师遭敌合围。可是,兵团掩护的命令呢?整个战线都在后撤,如果没有部队掩护,吸引敌人兵力,兄弟部队怎么好脱身?何况还有那么多伤员!韦杰平生最恨打“滑头仗”,事到临头,他怎么可以擅自改变上级命令呢?韦杰和袁子钦否决了180师北撤的建议。它毕竟是对兵团命令的一种“变通”,算不上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他们一致认定,要从全局利益出发,坚决执行兵团命令,180师停止渡江准备,留在江南岸就地执行掩护任务。司令部当即起草了防御部署的命令,规定各师的防御地球,并令180师在北汉江以南坚守3至5天。
这道命令彻底改变了180师及时北撤的可能。
面对敌快速迂回突破,我军各部手忙脚乱,应顾不暇。
26日上午,郑其贵召集全师团以上主要干部在驾德山538团指挥所开了一个临时党委会,会上统一了认识:坚决突围。当时清点实力,全师剩下约3000人。17时,韦杰军长通过电台批准了该师的突围计划,令向西北突围,到鹰峰集结,并做出接应安排。
18时,180师分作两路开始突围。师直、538团、540团为一路,由538团参谋长胡景义带2营、3营为前卫。部队遭遇敌坦克,该团2营在营长李全有指挥下,凭着缺粮少弹的血肉之躯,成群结队地扑向喷吐着火焰的美军坦克。那是何等悲壮的英勇场面啊!已处于绝望之境的勇士们不靠天不靠地,为了给部队也给自己打开一条生还的希望之路,他们饿着肚子,凭借有限的步枪、冲锋枪和手榴弹,坦然无畏地朝着死亡之神扑去……敌人的每一辆坦克都是一台血腥的绞肉机,几乎转眼之间,4连连长孙兆光和全连战士就倒在敌坦克的火网之下,连长乔迁虎带的5连打得仅剩下十来个人。3营在越过公路时与敌摩托化步兵展开搏斗伤亡殆尽。无所畏惧的勇士们用他们的忠诚和生命终于撕开一道口子。此路突围者于27日9时进至鹰峰,却发现鹰峰已被敌占领。539团为另一路,经纳实里、间村、红碛岭,9时在鹰峰和主力会合。因敌炮火封锁,部队拥挤,建制混乱,沿途严重掉队减员。几天几夜没吃上饭,许多战士挖野菜吃而中毒。全师建制已乱,再难有所作为了。
180师在26日这天,于芝岩里、马坪以南,北汉江以北地区陷入敌重围。此后,该师几位主要领导以党委会名义做出最后决定:分散突围,规定到伊川、铁原集合。180师唯一的那部报话机被毁,与军部保持的最后联系中断了。在敌迫近的最后关头,郑其贵令人烧毁密码,保护了志愿军的通信秘密。
180师朝鲜受挫之事,成了韦杰晚年唯一割舍不下的心事。
1958年。驻重庆405团“红2连”连队。
这天,全连兴高采烈,犹如过年一般充溢着欢乐的气氛。欢迎新任成都军区副司令员韦杰,来“红2连”下连当兵。
连长、指导员在连部向下车伊始的中将副司令员汇报连队情况。
韦杰听个大概,挥挥手道:“好了,我的连首长们,我是来当兵的,咱们有的是时间,现在是不是先给我明确一下,我分到哪个班呀?”
“哦,韦副司令,我们研究过了,您去1排2班可以吗?”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这是连首长的分配命令嘛。走,咱们去2班。”
连长慌了:“首长首长,2班现在没有空床铺,住不下,我们在连部腾了两间房子,请您……”
“什么?住连部?你们大概还给我安排了公务员吧?”
“……嘿嘿,是安排了一个通信员照顾您。”
“我是来当兵的,分到2班就要去2班住,要不班长怎么管我?”韦杰说,“将军下连当兵可是毛主席和军委定的,我们落实起来不能走样啊。”
韦杰说完,走到隔壁,见跟自己下来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真准备在连部安营扎寨了。
“你们是来当兵还是来检查工作的?”韦杰不高兴了,“都住到班里去,谁也不许住连部。”
韦杰住到了2班。
半夜时分,韦杰爬起来小解,发现2班门前竟然多出一名哨兵。显然,这哨兵并非为了警卫2班,而是为他这名2班特殊的列兵而设。
第二天,他不再找连长、指导员,而是直接找到405团团长。
“团长,咱们405团是不是每个班门前都要派个自卫岗哨?”
团长知道韦杰发现了秘密,不知该怎么解释。
“和自己的战士们住在一起,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怎么还要额外派人放哨呢?”
团长想想也是,同意撤掉2班门前的岗哨。
几天之后,新列兵韦杰又发现了问题,他这回去找班长。
“报告班长,为什么别人都轮流上哨,单单没安排我的岗?”
“这个……首长,您情况毕竟不同……”
2班班长急得一个劲挠头。
“没什么不同的,大家都是普通士兵,我请求按照规定,安排我的岗哨。”
班长可真没这么大权力,更没这胆子,敢安排中将级别的岗哨,他把难题交到连部。连长、指导员也觉得,这可是比让将军住在哪更头痛的事!研究来研究去,指导员眼睛一亮。
“干脆,来个折中的办法,既不为首长排岗。也给他找点事干,等到2班长查岗的时候,把首长一块儿喊起来查岗……”
韦杰听了这主意,同意了。“嘿嘿,我这个列兵说不特殊,还是特殊嘛,享受和班长一道查岗的权力,上士级待遇嘛。”
到2班长查夜的那晚,果然叫起了韦杰。两人出了门,2班长急忙抢到韦杰身旁,摁亮手电筒,一束光柱投在韦杰脚前。
“哎哎,我说班长,你这是去查哨呀,还是去捉田鸡?”韦杰停下步子。
“我怕首长眼睛夜里看不惯,路又不熟……”
“我们老远打着手电筒,是去查人家哨兵呀,还是哨兵查我们?”
2班长只好熄灭手电筒。这次,他走到了前面。
他们的交谈声惊动了哨兵。走到哨位前,哨兵没有按规定盘问口令。
“班长,今晚的口令是什么?”韦杰问。
“东方。”
“哨兵同志,你为什么不问口令呢?”韦杰把脸转向哨兵。
“问啥子口令呀?远远的我就知道是首长和班长来查哨……”哨兵嘻嘻笑道。
第二天2班召开班务会,韦杰就岗哨问题发了言,令大伙儿心悦诚服。
韦杰虽然吃住在2班,但却成了“红2连”全连的客人。操课之外的时间,他就分头到各班串门,坐下来和战士们分烟抽,谈家常,碰到打扑克,他也上去摸两把,他去最多的是炊事班,韦杰成了“红2连”士兵最受欢迎的朋友。
几天后,“红2连”连长、指导员一起来找韦杰。
“首长,有件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一不要叫‘首长’,二不要说‘请示’,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你们下命令。”
韦杰心中暗暗叹道,将军下连当兵是个锻炼,但确实也给连队正常工作添麻烦啊。
“连队要进行第一练习实弹射击考核,首长是不是就不参加了?”连长小心翼翼地觑着韦杰。
“那怎么行,我是2连的一员,考核2连就包括考核我……”韦杰一口回绝。
“首长参加考核也行,那就不算2班的成绩。”指导员脱口而出。
韦杰这下听懂他们的意思了,不高兴地说:“你们信不过我这个老兵,怕我拉了2班和连队的成绩,对不对?”“放心吧,我在红军时期就当过射击教员,这几天又跟着练习过,打个良好问题不大吧。”
上了射击场,百米胸环靶,9发子弹有依托射击。乒乒乓乓打下来,就轮到了韦杰。这个摸惯枪的老兵,熟练地卧姿装子弹、定标尺,举枪瞄准……
“红2连”的士兵将视线投向射击地线的将军,充满好奇。连长、指导员更是紧张,说不清为了什么,百来号人的过硬红军连队,真打出个“光头”也没什么了不起,其他人成绩一带,只要总评上了90%,全连仍可优秀。关键这是堂堂的将军啊,他要打不好,似乎于将军本人和连队的面子上,都不大好看。就连405团团长,都亲临靶场观看。
其实,就是久经沙场的韦杰,又何尝不紧张?
“乒——”
枪声响起来。
红色报靶杆横向晃动,一次,又一次。
一个10环,又一个10环!
射击场上掌声雷动,有的士兵居然流出了泪水,简直比自己打了优秀还高兴。
报靶。韦杰成绩为86环,平均算起来,他必须打5个10环,4个9环,超级优秀!
韦杰沉稳地请报靶员把靶子拿过来,他亲自当众点验,一个个数过黑黝黝的弹洞之后,他才露出一丝笑容。
405团团长哈哈笑着说:“韦副司令,你可真是神枪手啊。”
韦杰说:“从前在江西苏区当侦察兵,硬是下功夫练过的,朱老总那时要求很严格,射击技术不过关,不能当侦察兵。”
“能打出这成绩的战士都不多啊。”
“我本来就是‘红2连’的战士嘛!”
韦杰和“红2连”士兵们的笑声,响彻靶场。
1986年8月,成都军区总院确诊韦杰患了肺癌,已到中期,医院建议马上转到北京治疗。来到北京后,郭毅才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
韦杰听到郭毅说,他患的是肺癌,已到中期,他略微怔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惊奇:
“我没想到会得这种病……”
“其实,非让我来北京,我就猜出是什么病了……癌就癌吧,过去我也没想到能活70多岁,也够本了……”
年关将近,经过一段时间的化疗,韦杰感到很累,生病累,治病更累。他不喜欢医院那个环境,更不喜欢过年时住在医院里。他提出来,要到医院外面去“休息”一下。
韦杰住到了北京军区招待所,和警卫员同住一室。
韦杰这段时间心情特别好,还专程前去看望了杨白冰等人。
谁料,他离开医院还不到一个月,就出现了胸闷、咳嗽加剧等症状。回到301医院检查,医生说胸腔有积液,不是好现象,要赶紧解决。
郭毅最懂韦杰的心,她知道,留给韦杰的时间不多了。
依她的想法,干脆回成都去。她知道韦杰很喜欢成都,那里毕竟有他的家啊!郭毅甚至和成都军区有关领导打过招呼,准备送韦杰回成都。谁想韦杰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出于治疗原因,他走不成了。
每天下午4点,韦杰都会发烧,医生又要安排为他抽除胸液。郭毅很担心,特别得知需要从背后抽除,更令她心碎。偏偏医护人员操作时,又不让家属看,就更令她惊惧万分。
当她终于见到从手术室推回病房的韦杰,郭毅关切地问他很痛吧?
韦杰竟若无其事地说:“不怎么痛。”
郭毅心如刀绞,真恨不得能替韦杰躺到病榻上去受那些罪……
大年初四,正是春节期间放假的一天。清早起来,他自己穿的衣服,刚刚坐起来,韦杰忽然脸色发青,肚子发胀,憋得喘不上气来,他提出要氧气……
值班的护士和女儿韦娜莎便知道十分危险了,急忙把他送进急救室吸氧。
由于缺氧,韦杰全身发紫,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痛苦。可他一声不吭,硬是咬紧牙关,与病魔作最后的抗争。
就要走到生命尽头的韦杰,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食,仅靠输液维持,他再也不能凭窗远眺,也无法阅读《参考消息》等报纸了。
夜已深了,韦杰忽然清醒过来。
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的,是他格外喜爱的外孙女甜甜。
甜甜看到外公清醒了,高兴地连声叫妈妈。一直守候在一旁的韦娜莎和韦燕燕,心里一阵惊喜,值夜班的护士也闻讯赶来。
韦杰那深陷的眼窝中闪出一丝光亮,他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别人都很难听懂他的吐词,但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的韦娜莎听懂了。父亲交代,一定要把老战友陈康的钓鱼竿还掉……
韦杰的目光移向值班护士,嘴里说了句什么。他发音困难,语音不清,那护士实在听不懂。
韦娜莎对值班护士翻译道:“首长说,你辛苦了,正在过年,还让你受累在这值班……”
韦杰说完他一生中最后一句话,再度陷入昏迷……
他那只枯瘦的手,与甜甜一直紧紧拉住的手,终于松开了。
医护人员对陷入昏迷的韦杰实施抢救。
医生来到急救室门外,对守候在那里的韦娜莎摇摇头,说:“请家属下决心吧。”
所谓“决心”,便是停止无谓的抢救。
韦娜莎泪如雨下:“我……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是啊,韦杰不仅仅属于家人。
1987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六)凌晨4时41分,韦杰与世长辞。
遗体告别仪式于2月14日在北京举行。那天,出席向韦杰将军告别的共有千人之众。人们列队缓缓步入庄严肃穆的吊唁大厅,向这位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我军优秀的军事指挥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深深鞠躬,作最后的诀别……
韦杰的骨灰在八宝山安放两年之后,郭毅想起了韦杰生前的遗愿,她觉得是时候了。韦杰生前曾提出要把自己的骨灰送回他日夜思念的故乡广西东兰县安葬。
郭毅尊重韦杰本人生前最后的愿望。
但考虑到八宝山革命公墓那种特殊地方,那里毕竟是百战将军们最后的集结地,多少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都在那里聚集,他们一起谈论战局,议论指挥,评价一支好枪、一匹快马……他们有着自己不尽的话题,那里热闹啊!
最后,家人商定,将韦杰的部分骨灰迁回故乡。
韦杰回来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生足迹踏遍除台湾省之外的祖国每一个省份和自治区的韦杰,最终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