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窦婴为相


  新帝登基,重大的人事变动是少不了的,汉武帝一即位,就迫不及待地起用了两位重量级人物:窦婴为相,田蚡为太尉。窦婴是窦太后的亲侄子,担任过废太子刘荣的太子太傅,曾一度和权臣周亚夫合力反对汉景帝废太子刘荣,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反对党。这位景帝朝出了名的“问题功臣”,何以能得到汉武帝如此信任重用,当上了汉武帝的第二任丞相呢?

  建元元年(前140)夏六月,汉武帝的第一任丞相卫绾因病免职。汉武帝起用了魏其侯窦婴接替卫绾担任丞相,武安侯田蚡担任太尉。

  窦婴这个景帝朝出了名的“刺头”,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能秒杀汉武帝太子时期的老师卫绾,一举登上丞相的宝座?

  阴差阳错 平步青云

  其实,窦婴之所以能得到汉武帝如此的青睐,出任皇帝钦定的丞相,既有偶然的推力也有时势的造就,是由主客观两方面的复杂因素决定的。

  第一,田蚡运作。

  田蚡是王夫人(王娡)的母亲臧儿在前夫王仲死后嫁到田家所生的两个儿子之一,因此,他是王太后(王娡)同母异父的弟弟。武帝即位后,田蚡被封为武安侯。

  当年窦婴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功封魏其侯时,田蚡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宫侍从。那时的田蚡对待窦婴像对待长辈一样(魏其已为大将军后,方盛,蚡为诸郎,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汉景帝晚年,因为田蚡的姐姐王皇后权势日炽,田蚡的身份也一天天尊贵起来。

  田蚡非常有口才,而且还认识一些古文字,因此,他的姐姐王太后非常欣赏他,认为他很有才干(蚡辩有口,学《槃盂》诸书,王太后贤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景帝去世、武帝即位之时,协助王太后与刚刚登基的武帝控制局面的许多安排都出自田蚡和他手下幕僚。所以,田蚡深得王太后信任。

  武帝即位之后,田蚡便想代替窦婴成为新一代外戚的首领。因此,他极力推荐在家闲居的一些名士,让他们担任要职,培养自己的一派势力(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建元元年(前140),丞相卫绾因病免职。据《史记·万石张叔列传》载,建元初,武帝因卫绾没有尽到丞相的责任谴责卫绾,卫绾于是称病被免职。其实,拉下卫绾,为的是腾出丞相之位好任用新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田蚡对丞相之位垂涎已久,这次卫绾被免职,他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时,田蚡手下有一位叫籍福的门客给他发热的脑门儿浇了一盆冷水,他对田蚡说:“将军刚刚出道,没有魏其侯那样的名声和威望。假如皇上让你当丞相,你一定要让给魏其侯窦婴;魏其侯窦婴当了丞相,你一定可以当太尉。太尉和丞相的地位相等,你还可以落一个让贤的美名。”(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田蚡听后,觉得籍福讲得很有道理,自己虽然很希望能在武帝面前一枝独秀,但是这个时候意气用事,可能会坏了大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田蚡决定采纳籍福的建议。

  于是,田蚡向姐姐王太后吐露了心事,聪明过人的王太后立刻将田蚡的想法当作自己的意见告诉了汉武帝。汉武帝于是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

  可见,窦婴这次当上丞相,不全是因为窦婴自己的威望和才干,也是田蚡想当丞相而感到时机不成熟,推举窦婴为相是田蚡自己为相的一个过渡。田蚡的运作是窦婴当上汉武帝任命的第二任丞相的首要因素。

  第二,武帝尊儒。

  西汉建国之初,刘邦不懂治国,也无暇治国。他当了八年皇帝,直至去世前一年还在平定黥布叛乱。惠帝被“人彘事件”弄得疯疯癫癫,无心治国。吕后至多只有半个心在治国,而且还不懂治国。汉文帝倾向黄老,他的皇后窦太后更是黄老之学的吹鼓手。到了景帝,思想就已经开始转向了,景帝对儒家学说心向往之,只是碍于他的母亲窦太后而不能公开提倡儒学。

  儒家是尊奉孔子学说的学派。崇尚“礼乐”“仁义”,提倡“忠恕”“中庸”,主张“德治”“仁政”,重视伦常关系。

  黄老,指黄帝与老子,黄老之学是战国时期形成的一种融合道家与法家的学派。

  黄老之学,强调君主无为(不兴事功),这对汉初经济的恢复与发展是有利的。对于一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来说,君主不兴事功,经济就可能自然而然地得到恢复。但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君主就不可能再无所作为。因此,黄老之学不适合有野心、有抱负、想要大有作为的汉武帝的需求,显然儒家学说比黄老之学更适合汉武帝的追求。

  窦婴和田蚡都是儒家学说的支持者,这一点非常合武帝的心意。天子与重臣有共同的信仰追求,协力打造帝国巨轮,于国家的强盛非常有利。这是汉武帝任用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的重要原因之一。(上雅向儒术,婴、蚡俱好儒。《资治通鉴》卷十七)

  第三,相才匮乏。

  丞相在秦汉两朝位高权重,是中央政府中最重要的官员。良相难觅,谁堪任帝国股肱?

  高祖刘邦临终之际,吕后什么也不问,唯独询问丞相的人选,可见丞相的地位多重要。

  汉初丞相由萧何、曹参、王陵、陈平、审食其、周勃、灌婴等相继担任。其中,除了审食其是吕后的幸臣外,其余都是汉初的功臣。可见,拜功臣为丞相是西汉建国就开始的传统,也由此产生了一系列问题。所幸的是汉初功臣并不都是一个年龄段的,有长有少,可以顺次相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功臣一个接着一个地下世。萧何死于惠帝二年(前193),曹参死于惠帝六年(前189),王陵死于吕后七年(前181),陈平死于文帝前二年(前178),灌婴死于文帝前四年(前176),周勃死于文帝前十一年(前169)。这些功臣相继去世后,终于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谁来继任丞相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灌婴是汉初著名功臣中最后一位当丞相的人。汉文帝前四年丞相灌婴去世,汉初著名功臣出任丞相已经成为历史。虽然此时周勃还健在,但是,文帝早已对他存有戒心,不可能再起用他。有名的大功臣都死光了,但是,还有一些参加过消灭项羽、平定汉初异姓诸侯王叛乱的小功臣,如张苍、申屠嘉。

  张苍在楚汉战争中跟随韩信,立过战功,也参加过汉初平定异姓诸侯王的战争,担任过诸侯国的国相,后来逐渐得到提拔,才成为文帝朝的丞相。

  申屠嘉曾追随刘邦消灭项羽,也曾参加过平定黥布叛乱。但是,他的军功太小,地位太低,谈不上是汉初功臣,只是在众多功臣相继过世的情况下,才显出他来了,让他当了丞相实在也是人才接不上茬儿,皇帝的权宜之策(而高帝时大臣又皆多死,余见无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史记·张丞相列传》)。

  按这样排队,大汉的丞相,岂不是成了“九斤老太”口中的“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景帝朝,连小功臣也没有了,只有一个申屠嘉,还是文帝朝的丞相延续下来的。汉景帝自己任命的四任丞相陶青、周亚夫、刘舍、卫绾,周亚夫是功臣周勃之子,刘舍是功臣刘襄之子,他们两人是功臣之后。可见,汉初功臣出任丞相是几任皇帝的共识;功臣去世之后,功臣之子也成了丞相人选。但是,陶青和卫绾,他们既和灭秦、灭项战争毫无关系,又不是功臣的后代。

  由此可见,在开国功臣下世之后,汉朝中央政府面临着一个选谁当丞相的大课题。这个问题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它有着诸多的历史因素。

  汉初的几个皇帝,高祖刘邦在位八年就忙着两件事:一是平定异姓诸侯王的叛乱,二是安抚他的后宫。吕后与戚夫人争风吃醋,连带着刘盈与刘如意的争储夺嫡,国事家事搅得刘邦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治国。高祖过世后,吕后开始疯狂地报复,搞出个“人彘事件”。惠帝刘盈本就个性懦弱,被他老娘这么一吓几乎精神崩溃,根本不理朝政。吕后只顾上削弱刘氏,壮大吕氏,防范功臣派、皇族派夺权,不可能再专心治国。文帝白捡了一个皇帝,经历了吕氏的腥风血雨,想让百姓跟着自己过几天舒坦日子,至多是宽刑薄赋,废除苛法,也无甚雄心拟定人才选拔方案。景帝抱负倒是不小,倒霉的是碰上了吴楚七国叛乱,被折腾得根本顾不上选贤任能。可以说,在武帝即位前,囿于主客观条件的制约,汉初几任皇帝还没有来得及为一个庞大而高度集权的帝国安装一个治国的“软件”。

  秦朝暴虐无道,二世而亡,只建立了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制的国家,并没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略。汉初六十余年,只是建立了一个类似于秦朝的中央集权的国家,但是却没有摸索出一整套管理国家的模式。汉武帝接受的正是这么一个遗产——一个只有硬件而无软件的帝国。

  武帝时期是继汉高祖之后又一个人才辈出的时期;但是,武帝即位之初,还没有开辟出宽广的选拔人才之路,他所面对的仍然是百废待兴而人才匮乏的现状。因此,在废掉卫绾之后,汉武帝只能在他熟知的外戚之中去选择丞相人选。窦婴和田蚡正好符合此时汉武帝身边的人才现状,所以,窦婴为相正是这一人才背景下的必然选择。

  耿直任性 谁与评说

  如此看来,窦婴能坐上武帝朝第二任丞相的位置,完全是沾了外戚身份的光。窦婴在景帝和武帝两朝历经起落,是不是说明他没有真才实学,全靠他姑姑窦太后这棵大树混个一官半职呢?汉武帝任用窦婴做丞相到底是选贤任能还是任人唯亲?我们来看一看窦婴其人。

  窦婴成为汉武帝即位之后的第二任丞相,除了上述三点客观原因之外,还有他自身的主观因素。

  那么,窦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们在前文中已经三次提到窦婴。

  第一次,谏止汉景帝传位梁孝王。

  我们前面详细地讲过景帝前三年窦太后举行的家宴上,窦婴直言劝谏景帝的失言。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他能参加这次小型而高规格的家宴,说明他在窦太后、汉景帝的心目中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一位外戚。但是,窦婴的直言进谏,大大得罪了窦太后。汉景帝并没有处罚窦婴,处罚窦婴的恰恰是他的姑姑窦太后。

  这次事件最能体现窦婴的性格特征:

  第一,耿直。窦婴生性耿直,虽然他的外戚身份靠的是窦太后,但是他并不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而逢迎窦太后,他说话做事自有他的一套价值标准,即必须符合朝廷的祖制。因此,窦婴完全不顾窦太后的喜怒,该纠正景帝的“失言”时就纠正景帝的“失言”。他也应当属于我们前面讲过的那种只琢磨事不琢磨人的人。

  第二,任性。窦婴敢于纠正汉景帝的“失言”表现了他的正直,但是,他对窦太后恼怒自己和自己官位较低十分不满,以有病为由辞官,则表现了他任性而为的一面。这对于一个在封建帝制之下任职的人来说,显然是大忌。封建专制政体下最通行、最正常的是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的毕恭毕敬,唯上是从;最忌下级官员任性而为,这会被上级看作是不听话、不成熟。

  第三,不懂权术。汉景帝传位梁孝王的“失言”纯粹是戏言,完全是言不由衷,充其量只是一种政治权术。汉景帝听完窦婴的责备丝毫没有恼怒,也没有处罚窦婴。这从反面说明景帝的确是一时戏言,可惜窦婴并不懂得景帝的戏言,反以为是景帝“失言”。误以“戏言”为“失言”恰恰说明了窦婴完全不懂政治权术,他远没有汉景帝那么深的城府。汉景帝是该哄的时候哄,该骗的时候骗,该办的时候一切按既定方针办。这样既让自己过得舒坦,又把大权揽在怀里,这是汉景帝为人处世的艺术。耿直的窦婴不懂这么多弯弯绕。

  第二次,平定吴楚七国之乱。

  家宴风波过了没有几个月,汉景帝前三年春,吴楚七国叛乱爆发。

  吴楚七国叛乱爆发之初,汉景帝非常恐慌,开始他企图以杀晁错来平息叛乱,结果杀了晁错也没有平息叛乱,这才促使他决定武力平叛。

  面对吴楚军咄咄逼人的气势,汉景帝任用其父汉文帝临终特意交代的周亚夫为太尉(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主持平定吴楚叛军。同时,他考察了刘姓宗室和窦氏外戚中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赶得上窦婴的才华。所以,他紧急召见窦婴,希望窦婴出山帮助朝廷平叛。

  窦婴被窦太后剥夺了出入宫门的资格之后,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平时连宫门都不让我进,现在出事了,又想到我了,我不干。由于窦婴心里不平衡,便以有病为由,坚决拒绝带兵平叛。窦太后得知窦婴拒绝出山平叛,也感到自己不让窦婴出入宫门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也非常惭愧。

  汉景帝知道窦婴的心思,便对窦婴说:“天下正处在危难关头,你是皇亲国戚,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乃召婴,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太后亦惭。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邪?”《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窦婴这才答应挂帅平叛。汉景帝任命他为大将军,驻守荥阳,负责监督攻打齐、赵等国的叛军。

  窦婴得到任命后,做了两件事:

  一是推荐了袁盎、栾布等在家赋闲的名士名将;

  二是将景帝赏给他的千金全部放在大将军府的廊檐之下,任凭接受军令的将军们根据需要取用,没有一金中饱私囊(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这是窦婴一生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这件事说明:

  第一,窦婴是景帝朝刘姓宗室和窦氏外戚中的杰出人才。

  汉景帝面临吴楚七国咄咄逼人的叛军,除了重用周亚夫以外,他还需要刘姓宗室和窦氏外戚中有人出来为国分忧。但是,平时围在景帝身边的宗室外戚,关键时刻都派不上用场,只有窦婴堪当大任。而且,窦婴接受任命之后,全身心扑在军国大事上,不负朝廷重托,出色完成平叛重任。看来,窦婴绝不是依附他姑姑窦太后上位的酒囊饭袋,而当真是堪当大任的可造之材,是外戚中的“战斗机”。

  第二,窦婴廉洁奉公。

  窦婴因接受景帝任命坐镇荥阳指挥攻打齐、赵叛军的重任,受到景帝的重赏。非常难能可贵的是窦婴竟然将所有赏赐他的金子全部用于军费,没有一丝一毫中饱私囊。这说明汉景帝没有看错人,窦婴的确是一位廉洁奉公的将领。

  第三,窦婴任性。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件事再次暴露了窦婴性格中一个致命的弱点——任性。吴楚七国叛乱爆发时,国家需要窦婴担当重任。窦婴拒绝为国出力,再次暴露了他任性而为的性格弱点。

  第三次,坚决反对废栗太子。

  景帝前四年(前153)立皇长子刘荣为太子时,特意挑选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立下殊功的窦婴为太子太傅,这说明汉景帝对窦婴十分器重。景帝废皇长子刘荣是五个女人共同作用的结果,也是他自己多番考察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遭到了窦婴的极力反对。窦婴身为太子太傅,在太子被废之时极力反对是正常的,如果此时太子太傅窦婴保持沉默,反倒不正常。但是,刘荣被废之后,窦婴又以有病为由几个月不上朝,以示不满。这同样表现了窦婴的任性。

  皇长子被废,窦婴不能不反对,但是,反对无效之后窦婴应当无条件地接受这一现实,面对这一现实。毕竟在中央集权的帝国政治中,皇帝废立太子是大臣无法阻止的事。可是,窦婴却因为汉景帝不采纳他的意见而和景帝斗气不上朝——窦婴在政治上的幼稚暴露无遗。废立太子岂能是一位太子太傅决定得了的事?历代封建帝王都是家天下的统治者,他们认为传位给哪位儿子是他们自家的事,大臣们岂能左右这个局面?

  窦婴手下的门客看见窦婴又赌气不上朝,都劝他不该这样做,但是,怎么劝窦婴都不肯听。后来,一位叫高遂的门客劝窦婴说:谁能够让您富贵?是皇上。谁与将军感情最亲?是太后。如今太子被废,将军没能保护好太子。劝谏失败,您又不能死节。自称有病不上朝,拥美女而闲居。如果把皇上废太子和你赌气不上朝放在一起来看,那等于是你在向世人表白你做得对、皇上做得不对。假如皇上、太后因为这件事都对你不满,恐怕你们全家都难以保全啊(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毋类矣。《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高遂一番分析,如醍醐灌顶,窦婴大为清醒,他赶快离开隐居地回朝(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汉景帝对此没有任何明显反应,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其实,汉景帝心中对窦婴以有病为由不上朝非常不满。但是,景帝是一个只做不说、极有城府的人,他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而内心里已经留下了极为不满的种子。

  不久,发生了日食。中国古人一向敬畏天,日食也一直被看成是上天的一种警示,而且,这种警示是冲着皇帝来的。但是,皇帝不能因为上天的警示而辞职,那么,需要有人代替皇帝受罚,这个人一般都是丞相。

  所以,此时担任丞相的桃侯刘舍成了替罪羊,被免了丞相之职。

  丞相之位是人臣之极,百官之中没有比丞相更高的官了。既然刘舍因为日食被免职,那么谁来接替桃侯就成了一件引人关注的事。此时窦太后极力推荐窦婴担任丞相,但是,汉景帝却认为窦婴为人不稳重,喜欢意气用事,不用窦婴而任用了建陵侯卫绾担任丞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难以为相持重。”遂不用。《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上述三件事可以看出,窦婴的官声很好,而且很有才干,这是窦婴能够胜任丞相之职的两个基本条件。

  在景帝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却没有被任用为丞相的窦婴,在武帝即位的当年就当上了丞相。虽然这是主客观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是,毕竟窦婴位居人臣之极,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走上他人生的最高点。

  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田蚡是王太后的弟弟,窦太后与王太后又是婆媳,因此,窦婴和田蚡是两代外戚,而且田蚡时时刻刻都想取窦婴而代之。但是,窦婴与田蚡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尊奉儒家。两代外戚都是儒家学说的拥护者,两人分别当上了武帝朝的丞相和太尉,手握重权,自然一上台就开始大展拳脚,协力推尊儒家。

  他们推荐赵绾担任御史大夫(副丞相)、王臧任郎中令(侍卫总长,九卿之一)。王臧、赵绾又是同学,他俩都是鲁地《诗》学大师申公的学生。于是,王臧、赵绾又推荐了自己的恩师申公,汉武帝亲自派人带着礼品专车前往迎接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史记·儒林列传》)。此时申公已经八十多岁,武帝见到申公就问天下的“治乱之事”:天下为什么会“乱”?怎样才能达到天下大“治”?可见,武帝尊儒有着非常明确的现实目的,就是要实现天下大治。可惜的是,这位名声极大的申公竟然回答说:“治理天下不在说什么,而在于你做什么。”武帝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回答,而人又是自己请来的,只好任命申公担任太中大夫(顾问官),安顿在鲁国在京城的官邸之中(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史记·儒林列传》)。

  在以窦婴为首的诸位尊儒大臣的协助下,汉武帝积极准备改革制度,大张旗鼓地推行儒家的治国方略。

  但是,我们知道,汉初以来一直以黄老治国,汉武帝一即位就大张旗鼓地高举儒家大旗,窦婴积极追随汉武帝推行新政,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会不会遇到什么阻力?他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请看:太后干政。